刻在大地的身影

差一點成帥哥

出入西藏的公路上,有兩種人的身影常會讓我目光跟隨久久無法移動,一種是騎自行車或摩托車入藏的旅者,另一種則是餐風露宿、一步一磕頭緩緩邁向拉薩朝聖的藏人。

對赴藏旅客而言,西藏地處高海拔地區,不管走那一條公路入藏都是艱辛的,而且在一路奔波投向高原懷抱的過程中,很容易因身體不適或調應不佳遭逢高原反應的侵襲。但是,卻有這麼一類旅者,擁有高度的自我挑戰精神與毅力,騎乘自行車或摩托車上路,讓身體肌膚與青藏高原的低溫環境和周遭景物來次最無遮蔽的親密接觸。這樣的旅人我本以為是少數中的少數,到達拉薩後耳聽八方,才發現這樣的故事不絕於耳。

年齡稍長的大陸人,會三三兩兩結伴騎著摩托車從家鄉地一路呼嘯奔向西藏懷抱。我們在布達拉宮排隊買門票時,聽到幾位遠從河南騎摩托車而來的四、五十歲中年人士大聲談論著沿路所見所聞,讓籍貫也是河南的我當場與有榮焉地認起老鄉來。還有一些正值青壯年的旅者,更大胆豪邁,他們將個人旅行用品架在自行車兩旁,一路騎著鐵馬穿越五、六千公尺深峻雪山,頂著烈陽風霜踏入西藏。

在達賴的夏宮羅布林卡,我們遇到兩位騎車前來的一中一外旅者,而且是一男一女,組合很特殊。老中是來自東北長春的老蘆,56歲,半退休的他為了體驗中國山水,決定騎車旅行,於是從長春一路騎到北京,欲罷不能下又準備從北京騎到西藏。中途,老蘆遇見和一群法國朋友正要騎車入藏的Mathilde,乾脆跟著結伴走;只是,Mathilde騎行的動作慢,她的男伴常棄她不顧,最後變成老蘆留下來陪她慢慢騎,兩個人也成為好朋友,從北京走青藏公路入藏,前後騎了約一個月的時間。

老蘆說,一來為了省錢,二來青藏線很多地方渺無人煙,他們只能搭帳篷睡道班、吃著很簡單的食物。所謂道班,就是在青藏線沿途進行道路或鐵路維護的工程隊,他們的所在地,只能用「再簡單不過」幾個字來形容。

騎車穿越高海拔地區,例如:崑崙山、可可西亞無人區和念青唐古拉山,隨時都有遇到大風雪的危險,弱不禁風的單車與人在這樣的自然環境中前進,那份勇氣與堅持,光想就讓人肅然起敬了。老蘆說,他們常常一天要騎上十幾個小時的路,騎到最後根本沒麼感覺了;而且更慘的是,他和瑪蒂言語不通,沿途根本不能有什麼深入的溝通,兩人只能不斷低頭猛騎。當然,這樣子「操」車子,車子也常會有毛病出現的,這時候就只能靠自己或隨身攜帶的簡便工具處理。

唉,和他們的自我挑戰精神比起來,我那帶點流浪性質的西藏自助行,瞬間竟升級成為「豪華之旅」,根本不敢在他們面前提。我想,這樣一趟旅程下來,將會成為老蘆和Mathilde畢生難忘的經驗,日後當他們坐在搖椅跟兒孩講故事時,這一段經歷應該可以講很久很久吧!

走川藏公路離開西藏的日子,我又在沿途看到不少如老蘆和Mathilde般的旅者,一前一後踩著單車入藏。與青藏公路相比,曲曲折折的川藏公路難度更大了,尤其是無盡陡峭的上坡路段,騎士所要承受的壓力和體力絕非常人所能體會的。這樣的夢想,這樣的行動力,讓我想到【練習曲】電影裡男主角說的一句話:「有些事現在不做,以後永遠都不會做了」。

另一種也是要到拉薩朝聖的藏人,更叫人敬佩了。他們用自己的身體一步步丈量著大地,用心中的宏願推動自己前進的腳步。

在藏人心中,拉薩是個聖城,一生至少要前往朝拜一次,並親自到布達拉宮和大昭寺獻香油。於是,賣掉所有家當後,他們就輕裝上路,既沒有我們準備齊全的防寒衣物,更沒有安全舒適的交通工具。幸福的人,後有家人推小木車相隨,沿途照應需求;獨行的,什麼行李也沒有,身上衣物就是全部所有。每天日出他們就上路,一步一拜,拜到倦了、累了,吃些簡單的乾糧,就近在山野間休息,隔天又繼續著路途。如此日復一日,心裡只有一個目的地:拉薩。

我們搭越野車走一趟川藏線要六至八天時間,藏人走一趟要多久呢?少則一兩年,多則三四年,途中若盤纏用盡,還得四處乞討、打工,好能再繼續上路。這樣的旅程雖是備極艱辛,甚至有生命危險(常有人因此喪生),但在他們風塵僕僕卻飽含堅毅的臉上,我看不著一絲怨尤或怯縮。好幾次,我噙著眼淚目送他們一步步遠去,不知該如何將自己的祝福送給他們,只好把祝福托予藍天,願藍天能護佑著這一個個虔誠的人,帶領他們平安走向拉薩。

藏曆四月慶祝佛祖出生的薩嘎達瓦節,藏人紛紛走向八角街,用最虔誠的叩頭展現他們的敬天敬神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