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而後(旅)行

江山依舊人未還
為了規劃前往緬甸的旅行,我讀起了最新版本的Lonely Planet Myanmar。

書中的第五個章節,主題是”Responsible Travel”。
因為緬甸政治處境特殊,去緬甸旅行已經不只是付出鈔票、獲得旅行體驗或文化沖擊如此單純的事情而已。於是,Lonely Planet在緬甸政治改革露出曙光、推出新版緬甸指南之際,加入了這個章節。因為種種原因、也因為自己熱愛自助旅行,我花了一個晚上將這篇章節譯成中文,因而有了『三思而後(旅)行』這篇文章。

寫在開頭,還想說明的是,當踏在旅途上的人,能夠後設地思考旅遊目的地的社會、政治、文化地景,並進一步試著將改善當地生活、人民際遇的重擔,分攤一些攬進背包、扛在肩上時,旅行可以是更積極的改變什麼,而不只是消極地置身其中、獲取消閒的舒坦與獵奇的快感而已。

除了『觀光客的凝視』,你可以回饋當地人的,其實遠比你想象的多很多。

和別人推薦Lonely Planet時,我常常是這樣說的。
你去看LP每個國家的封面,不像臺灣同類指南的尋常作法,只是將目的地的知名地標引為行銷符號,便宜行事地印在封面上(比如巴黎,那就安插個巴黎鐵塔吧; 紐約,當然是自由女神了),而是放上童稚孩子的微笑、廣袤地表的皺摺。那些圖像,儘管無名,卻在許多隱而未顯的細節之中,折射出不同文化的核心精神。

回頭看看臺灣人出版的旅遊指南,身為華文讀者/背包客的每個你,都應該、也值得期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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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自lonely planet: Myanmar [11th ed.] "Responsible Travel")

除了美麗的地景以及純樸善良的人民之外,緬甸同時也以其糟糕的人權狀況聞名於世。聯合國、國際特赦組織、人權觀察組織皆指出,緬甸的軍政府正是監禁甚至虐待異議分子、強迫勞動,以及對和平示威採取暴力鎮壓的元兇。

因此,包括美國、加拿大、澳洲,以及歐盟國在內,許多國家都對緬甸實施經濟制裁。甚至連緬甸國內長期以來的反對黨「全國民主聯盟」,也在1995年開始發動對觀光業的抵制,而Lonely Planet在早前的版本之中,也對「全民聯」的這項舉動批評了一番。但其實「全民聯」杯葛觀光業的動機,無非是希望能斷絕軍政府所剩無幾的經濟命脈。

時序演進至2010年,全民聯終於正式取消對觀光業的抵制,而展開雙臂歡迎那些獨立旅行、關心緬甸政治與社會現況的背包客。然而,跟團觀光的旅遊模式,仍是他們意圖婉拒的。

Lonely Planet將是否該去緬甸旅行的決定權留給讀者; 下面羅列了去緬甸旅行的各種好處與壞處。倘若你仍決意要去,那麼這本書在採訪、編撰的過程中,便已設想好如何幫你在緬甸的旅行花費,盡可能地讓緬甸平民雨露均霑,而非全數落入軍政府血污的口袋裡。

去或不去,由你做主

去緬甸旅行的好處:
˙在當地採訪時,我們發現絕大多數的當地人,包括那些擁護民主的人們,都歡迎觀光客的到來。
˙對於平均年收入只有435美元(大約相當於新臺幣13,000元)的緬甸人而言,觀光業創造出的就業機會,正是多數緬甸人所急需的。
˙稍微有點sense的觀光客,都應該會確保他在旅途中所花的錢,能盡量嘉惠平民或私人的小本生意,而非把錢給軍政府拿去買更多的軍火。
˙透過「Direct Aid(直接幫助)」的力量,遊客也能改善在地社群的生活品質。
˙觀光客,是緬甸人與外界接觸的媒介:透過和外國觀光客的接觸,緬甸人能確知自己不是被孤立、被遺忘的; 而觀光客帶走的相片和記憶,在返家之後透過與親友的分享,也能幫助世人了解緬甸這個閉鎖的國家。

去緬甸旅行的壞處:
˙在緬甸旅行,想要不讓軍政府從您身上刮走一點油水,幾乎是不可能的。
˙當緬甸軍政府戕害人權、貪腐惡行罄竹難書時(比如:至少有2000名政治犯正被軍政府監禁着),外國觀光客可能被視為贊同軍政府、為軍政府背書的象徵標誌。

避免跟團旅行

『我們希望人們來緬甸的結果,並非幫助到軍政府,而是能幫助世人理解緬甸的現況:政治、經濟、道德,以及一切。搭着郵輪而來的觀光客,儘管可能為數上百、可以帶來豐厚的經濟利益,但其觀光收益卻終究會落入軍政府的口袋裡。因此,這種大生意看起來雖好,我們卻敬而遠之。』
---全民聯領袖、前政治犯U Win Tin

這本旅遊指南,是為了背包客、而非跟團的觀光客而設計的。自助旅行,不只讓你在旅途中得到更多、認識當地人,更可以讓你盡可能控制在緬甸的每一分花費,最終不會流向軍政府。

許多緬甸人支持背包客的旅行多過跟團的觀光客。同時,這也是翁山蘇姬以及全民聯所推動的旅遊方式。一般而言,越豪華的旅行,就有越多比重的花費,會被和政府緊密連結的商家或公司賺走。多數的情況是:跟團的觀光客通常早在進入緬甸之前,便已經一次付清了大筆旅費; 這種觀光模式帶給緬甸的經濟收入,很難有機會讓多數緬甸平民受益。甚者,團體行程通常不太提供你跟當地人互動、接觸的機會。

如果你真的非透過旅行社安排行程不可,記得先問他們以下問題:
˙你們的老闆是誰?和軍政府有關係嗎?
˙你們的行程裡,有沒有軍政府(或與軍政府關係密切的企業)所經營的景點、飯店、旅遊設施?
˙你們有沒有幫助當地社群或個人的計畫?
˙行程中,可不可以幫我安排進入醫院、學校、或孤兒所幫忙?
˙我可以在每個城市或旅遊景點都僱用不同的地陪嚮導,而不是從頭到尾都是同一個導遊嗎?

謹慎消費

負責任、有社會意識的遊客,來到緬甸總是盡可能讓自己的旅費,不會讓國有企業、或是與軍政府關係良好的商家賺走。然而,要了解緬甸複雜的經濟網路與資金流向問題,就像要解開纏了又揉的死結一樣困難。軍政府近來已經對某些國營事業鬆手,比如石油供給,卻仍然掌握了緬甸經濟機器的大部份關鍵零件。

儘管那些國營事業不難辨認,但還是有許多『私人』公司實際上根本就是由政府成員、政府的支持者,或是他們的親戚經營的。這種公司與政府的微妙牽連難以察覺,一部份的原因是緬甸文化之中,並沒有相當於『姓氏』的東西或概念,所以政府成員的家屬或親戚都可以用自己的名字經營公司。

在編寫這本旅遊指南時,我們竭盡所能地找出那些國營、或者與政府有著良好關係的公司。只要可以有其他選擇,我們就不會在書中列出上述的該類公司。如果別無選擇(比如火車,或者鎮上唯一的一間旅館),我們也會在一旁註明、提醒讀者。

然而,這並不是說這本指南裡列出的每一個商家,都與軍政府毫無瓜葛。在緬甸,所有權總是曖昧模糊的,而且一如所有其他國家,國家稅收(包含合法的稅制,以及有時像是必要之惡的賄賂)真確地存在着,沒有任何商業活動可以逃得過要和政府打交道。尤其,當你在買紀念品(比如寶石或珠寶)的時候,請想想背後可能是誰在生產它們。

極端一點地說,如果要確保你的旅費,不會成為資助軍政府的來源,那就別去緬甸。這是無庸置疑、卻有些消極的底線。

請當個『散財童子』

就算是背包客,也很難逃脫某些宿命式的侷限。比如,一如有些人的批評,拿著旅遊指南的背包客,通常只會聚集在某些觀光熱點,當然消費也只會集中在某些節點,儘管這些地方並不是國營的(按編:再說下去,Lonely Planet幾乎要開始探討旅遊指南存在的價值、進而在哲學思辨的層次上反對起自己了。)

當然,多次的來回光顧,來自信任與熟悉:和你幾乎成為好友麻吉麻吉的三輪車司機、好吃而且至少不會讓你拉肚子的麵攤,你當然很難抗拒再次光顧他們的誘惑---尤其當你全身汗臭、面對嘈雜紛亂的市場,無心思考卻又餓到前胸貼後背的時候。但請記得,在越多不同的地方花錢,就會有越多的緬甸人因你的旅行而受益。請你當散財童子並不是叫你亂花錢,而是提醒你:消費的地方與金錢的去向越分『散』越好。

你可以試著這樣做:

˙不要和同一個人購買你的旅行所需,比如在可忍受的頻率之內盡量更換住宿、搭乘不同司機的計程車、在不同的地方吃飯。當然,更不要把你的食宿交通,全部包給旅行社幫你解決。
˙包車旅行時,如果司機帶你繞去購物點,切記你所付出的錢,有很大的部分將成為佣金。而且,如果每個觀光客都只在和司機合作的店家消費的話,錢將只會流向少數人的手中。
˙去一些比較少觀光客涉足的地方,或是在途經某個吸引你的無名村子時,就跳下車待一陣子。看看那些旅遊指南不曾顧全的地方,也給那些地方的當地人與外界聯繫的機會。
˙在不同的地方招攬三輪車或計程車。而且盡量不要搭乘那些在旅遊景點附近徘徊攬客的三輪車或計程車。
˙在不同的家庭餐館用餐。如果你住在比較高檔的旅館,多出去街上覓食,而不要只吃旅館裡提供的食物。
˙將購買紀念品、手工藝品的時機和地點,盡量分散在旅行途中的各地,如果能直接和手工藝品的製作者購買更好。

『對不起,害到你。』

積極幫助當地人的方法之一,就是不斷地和當地人攀談、聊天,然後交朋友。許多緬甸人非常珍惜與外地人接觸的機會。雙向的溝通,能讓他們確信緬甸並沒有被遺忘。如果你從頭到尾都只接觸同一個導遊、甚至未曾開口和任何當地人聊天,那麼你便不曾看到真正的緬甸。緬甸廣佈的寺廟、山嶺、和市場們的確很迷人,但緬甸最美的還是他淳厚可愛的人民。

但請記得,在緬甸,對政府微詞抱怨就能讓你鋃鐺入獄。無論你聊得多暢快,都不要害你遇到的人大禍臨頭。John Yettaw未經思慮考量、就貿然拜訪翁山蘇姬的那次經驗,便是一個慘痛的提醒。

因此,無論談興再酣,也不要忘記以下幾點:

˙切勿在不適當的場合提起政治議題; 讓緬甸人引導話題的走向,因為只有他們才知道什麼時候講什麼話才是安全的。比方說,別傻傻地突然這樣問:『你有參加2007年那場僧侶的遊行嗎?』
˙就算在電話中或電郵裡,都要謹言慎行。甚至,連網咖老闆都可能因為你上了違禁網站,而惹上大麻煩。
˙給予當地人任何可能帶有政治意圖的敏感物件時,請特別小心。比如:經濟學人雜誌,或任何與緬甸有關的書籍。
˙不論是「欺騙」或「偷竊」,以任何罪名指控當地人之前,都請務必再三確認指控無誤。無辜的嫌疑犯,都可能遭受你難以想象的痛苦與懲罰。例如,如果你在搭巴士的途中遺失了相機,而又向警察報案的話,你的巴士司機麻煩就大了。而事實上,的確有幾家巴士公司因為害怕這類節外生枝,而拒載外國人。
˙不要和還在假釋期間內的政治犯接觸。

慈善、直接援助、志工服務

觀光業並非萬靈丹,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緬甸的所有問題,但在旅行途中,你的一些小小心力,也許就能造成巨大而深遠的影響。問問你的民宿老闆、旅途中遇到的老師、僧侶們,哪裡可以接受你資助醫療或教育資源的捐獻。或者,乾脆就走進一所鄉間的學校,直接問問他們缺少什麼。通常只要不到100美元,你就能幫學校裡的所有需要課本和文具的孩子們搞定一切。

在我們曾經拜訪的一座村莊裡,偶爾可以看得到觀光客的足跡。而觀光客捐贈的金錢,很快地就化作肉眼可見的具體改變:校舍的全新屋頂。『那片屋頂,是由觀光客出資興建的。』校長這樣和我們說。

除了小額捐款之外,一些非政府組織卻比較希望觀光客們乖乖地旅行,把大型的支援項目留給他們就好。在『難民國際』工作、支持第三部門旅遊產業的Joel Charny告訴我們:『我並不期待把所有觀光客都轉變成為社工。觀光客本來就該是觀光客。』

不過,在前面幾個版本的採訪與編輯中,我們也遇到了一些已經退休了的旅行者,正在這裡做志工,企圖對在地社群直接援助。他們認為,間接地捐錢雖然輕鬆,但要援助實際送達需要的人手中,花的時間太長了,所以他們一年來緬甸兩次,並直接為他們想要進行的發展計畫募款。其中,一個已經監造許多新學校的志工這樣和我們說:『當我完成了一個案子後,繼續開著車前進,不消十分鐘我又會遇上下一個需要幫忙的村子。』而Lonely Planet的創辦人東尼˙惠勒也在他的著作中提到,他與他的妻子曾經如何為一條連通水上村莊和陸地的木橋募集到工程資金。

有些心善的背包客則是這樣說的:『與其只是給錢,不如直接到雜貨店裡幫飢餓的人買米。先問問他們需要什麼,而不是給錢就好。』

(想更深入瞭解如何在緬甸做義工的人,還可以翻到370頁,有專門篇章介紹撇步路數。)

送禮與捐獻

在觀光景點以外的地方,從觀光客手上直接拿到糖果、鉛筆或錢,其實會對小孩造成不良的影響(你一定看過窮追你不放、拉著你衣角要錢的孩子。)直接把東西給小孩並不是最好的方式,但如果你想要給他們些什麼的話,可以試著這樣做:

˙把東西給學校、醫院、村長,而非孩子們。走進一個鄉間學校、問問老師學校裡欠缺哪些教學用品,然後再購買來分送給每一個學生,也許就是一個最令人難忘的一日旅遊行程。

˙舶來品(比如原子筆)通常會被視為珍貴的東西,所以也通常會被放在鉛筆盒裡珍藏、而不會真的被拿來使用。如果你真的希望給他們有用的東西,那就直接在當地購買。這樣一來,不但能夠幫助地方經濟,當地人也更有機會實際使用你的善意。

˙盡量只給予那些和你有關係的人們(比如一起同桌吃飯的當地人、巧遇而招待你的人家),而不是真的像散財童子一樣逢人就給,這樣只會鼓勵乞討的風氣而已。

˙如果你真的決定要幫助一個乞討的家庭,請先問問他們需要什麼。甚至,跟著他們上市場,直接買他們需要的東西或食物。

˙外來的東西在緬甸極少見。帶一些書或雜誌過去,或許會是個好主意。然而,給予當地人出版品時最好謹慎一些,比如可以巧妙地將書或雜誌『遺落』在民宿裡,尤其是那些含有政治意味的。

把緬甸帶回家

離開緬甸,不代表你在緬甸的旅行就結束了。

˙如果發現了其他與政府有關聯的商家或旅遊設施,到網路上的討論平台更新、甚至警告其他即將前往緬甸的自助旅行者,避免前往消費。
˙將旅途上的照片或想法po到部落格上,但請確認你所發表的內容不會傷害你在旅途中結識的當地人。
˙直接寫信給政治人物或駐在你的國家的緬甸大使館。告訴他們你對於緬甸人權現況的想法與意見。
˙主動與推動民主運動的團體或組織聯繫。
˙寫email給你在緬甸認識的朋友們:告訴他們,他們並沒有被忘記。你一直都記得緬甸,也一直都記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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