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不很久以前,2010年夏

我是你路過的風景
改裝的小貨車經過農村道路,牧童黃牛伴著彩霞歸竟如實在我眼前出現、向晚意適,水田漠漠草梗庵,掀開草簾就走到了大路上,有的人家安上了燈管,有的仍點蠋火。光影晃動間,七八個孩子大拖小蹦跳打招呼,田野間到處是好奇的村民道好:「Hello」,我僅知曉:「明格拉法。」

手冊上有言在先:「禁止談論翁山蘇姬,可保行程平安」。大型車走過新都尼彬多(Naypyidaw)時,我根本不敢多問一句何以仰光、茵麗、東枝處處停電,首都燈火通明霓虹綠光結綵。穿越省境得下車受盤查,本國人拿出護背過的通行證排成一列,外國人持護照走另一閘口,夜晚一點多軍衛森嚴。想到半世紀多以前,派駐此地的George Orwell寫下《一九八四》,老大哥看著你,緬國人民在靜默黃黑色土地上,努力尋求一點清新如茵,時常有人想跟我要枝筆,成年少孩均甚為襟持地凝望再凝望,直到我遞出一枝最普通的鉛筆,她們才害羞的收下了。瓦城渡口處販賣小土儀的三姊妹曾問我:「喔妮,妳明年還會來嗎?」她們誤會我了,但我解開了誤會卻無法回她們的答案。

近三十日的背包之行,蒲甘美在佛塔如林;仰光勝在英治景象;瓦城是末代皇城;邊村人煙卻處處有餘韻。
茵麗湖旁 佛教團體功德募款 祥瑞表演
曼德樂山丘的紀念品 椰殼猴國破王被囚於加爾各答,被劫掠一空的末代皇城  
外國人止於直行路,皇城禁區有女兵持槍練習.外人不得入 
女兵計時拆槍,一旁的婦女和女兵野餐招手喚我聊天
市場內的冬瓜糖,小販慷慨送我吃一塊
(婉拒她的好意)
 香木 加水磨研細揉於膚可防曬美白
日本二手貨輪清晨五點航向蒲甘.伊洛瓦底江
良吾的小學生
蒲甘著名的手工藝 除了漆器 尚有沙畫(開價10美金)
緬店佛寺前必有鎮寺神獸chithines. 我們是山寨贗品
真正的神獸
村人挑水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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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的韓國旅人金明美小姐所贈蒲甘落日.那日大雨過後,剛好出現彩虹
緬甸的郵筒 是不是很像臺灣的金紙爐?
嶔巇崔嵬 Kyaiktiyo (Mt.Golden Rock)吉諦窩 大金石山

  全球貴金屬飆漲,緬甸舊都仰光(Yangon,舊拼法Rangon)的Shwegodan金塔九公噸黃金,堪稱緬族數代國力、財力、武力造就的不朽功業。論高聳,距離八十公里外的庇固(Pegu,又拼Bago),亦歷時千年堆砌金箔,Shwemawdaw 114M塔高真正冠絕全緬,然則信徒萬眾一心,捨庇固而就Kimpun、Kimon,且打造天然風動石為佛教聖域—Kyaiktiyo大金石山,懸空1000M崖邊,由世人親訪造物奇蹟。
行前西班牙背包客告訴我:「雨季封山,路不好走」。班機一抵達舊都仰光,每日雨絲風片,哪堪比印度滂沱雨季,瞬間天地變色,仰光街上的俄羅斯女孩告訴我:「南方拿坡里海灘沒雨(Ngapali Beach,景似義大利而得名),景色也不過就是海灘」。我將信將疑,庇固某旅舍殷勤告知轉乘他地方法,西班牙客人前腳才走,轉告封山; 這刻旅舍人員又打包票,言之鑿鑿,每天下午五點以前所有房間供電時有時無,外頭豔陽高照、內室不見五指,旅舍、人員、地點事事叵測,庇固省府距孟邦吉締窩150KM,深山莽莽密林,很難打定主意。出門兜轉,旅店人員切切交待:「別聽路上人亂說,他們英文不好,說來說去擾亂人心,有事找我。」
我喜歡街景,腳力不行,有賴友人長候。小城僅兩條大道,行行走走,街坊都認得我等兩張東方面孔。有些華人模樣的大富人,開設中國餐館、旅館,然而菜單、語言皆非華語,聽說是潮洲、福州、廣州移民第二代,庇固原為中南半島孟族龍興之處,英據時期東引印度人,緬族之前雄霸半島,各族人流寓此地,食物尚存祖上淡薄滋味,文字語言全盤巴利文(Pali)簡化的緬甸語文,的確無法多問。一名少女每夜九點坐在自家雜貨店,懸掛各類油炸零食、草葉包裝品,身著大紅底藍白花短衣褲,從深不可測的店內向外招呼,待我比劃來意,她戴著粗黑框眼鏡極其認真,代我問街坊可行與否,不時撥電話(全緬平均200人一架電話!),每得到訊息,一頭長髮就使勁波浪搖擺,我們好似跌入香港粵語長片年代,燈光明滅頭昏眼花暈陶陶。轉譯不易,人種相若也沒折,就在打消念頭之際,我眼前再次閃過華人臉,正擦身而過,我低首輕聲講一句: 「臺灣。」她倏然回身,鄉音一字不改:「妳是臺灣人嗎?」,我少年時一直想學的海口腔臺語電光石火蹦出。
   得知我們是背包客,欣喜以共通語言交換情報,她們一行四人拜訪當地朋友,朋友正是長程巴士站必經處的店東(Lonely Planet列名Hadaya Café,請洽徐禮策老先生,No.14, Main Road, Bago, Myanmar),他的印度裔僱員先前卻矢口否認為售票處。順利籌得車票,我分析路徑,至於深山天氣難料,不再掛意。Eve截鐵直斷:「如果我們拜拜後沒跳上那輛pickup小貨車,不可能加速自Shwemawdaw塔廟回來;如果沒在雜貨店花時間,妳不可能在那刻碰到她們。」不可不信緣?
 徐老先生早晨七點半親自送我們上車,緬人外國人兩樣價,拜他之賜,不至於漫天索費。一處處轉公車、分搭機車,庇固漸行漸遠。這座小鎮積水未退,道路兩側賴於山林蔥鬱的天然醒神芬多精,機車騎士加速飛逸人煙,領我甩過幾重彎,友人之車未緊隨,一路不見行人,福禍難定,半小時車程機車司機(不是罵人!)指著近處半山腰金漆大石塊,狀似聖域地標,莫高百來尺,原來朝聖營地特建吉締窩樣品屋,目測清晰石塊旁貼著支撐焊條,居民宣傳山村名勝為先,美醜次之。 但一抵達民宿,車輪深陷爛泥,正午尚且如此,可見氣候跡象。淡季店鋪多收市不營生,茅棚收拾起支架低垂兩側,僅幾家外擺鮮豔蜜餞在玻璃罩內伴烈陽發酵,甜水垂涎潺潺滿盆,分明告誡生人勿食,我躡步躲著一畦畦泥草,回顧死氣沉沉的聖地。
果然是雨季,午后三點風捲黑雲盤旋小鎮上空,熱帶林木粗枝大葉濾水下來,泥漿雜混往低處成水流,淹沒腳踝般高的草皮,戶外暗淡無光,室內呼應停電。我搬著小凳、小桌貼著門廊聽風雨,回到最初時代。George Orwell外派緬甸八莫(Bhamo)五年,公職經驗撰寫的《緬甸歲月》(Burmese Days)專注階級、身份、迫害、攀附,窩在這樣地方,教人不得不瘋狂名利場。
  凌晨兩點半雨根本沒歇息的意思,我先去歇了。早晨五點半起,死城多了成群成隊的生客,乘車高臺站滿人,中型貨車後疊麻袋食糧,先上車的婦女逐漸被兩旁上車的乘客往中央擠壓, 貨車兩端卡緊實木條充為座位,香客兩膝抵著前坐者臀部,至少四十五人才發車。一啟程,巔簸山路嶇折起伏,重力加速度,個個生出十爪牢牢箍緊前座者,不管身體哪個部份,當地一名老媼怕壞了,死命揉搓自己的腦袋往前人脊椎鑽,呵呵呵,分不清楚開心朝佛而忘形,抑或語無倫次失態。多年前雨季意外,外國遊客連人帶車墜落金石山谷,緬甸此後明文規定外人必在山下入口處下車,當地人超載上山則無妨。當地人想暗渡我們,招手暗呼,莫攀高臺下去,入口處店主在旁招手喚人,我們一下車,卡車立刻揚塵駛去,方踩幾階上天梯,轎夫便虎視耽耽尾隨,我再三婉拒,他們扛轎不餒,我越沉默省力,他們越自信。山澗瀧瀧,緬甸婦女坐在路旁小憩,我拔足狂奔,躍過山壁清泉水,呼吸急促,空氣益稀薄,一回過頭,轎夫不知何時死心離去了。雨來風急霧濃,山道休息站小鋪沒幾家開門,香客紛紛在帆布棚下躲雨,老僧非入定已入無人我界,餐風飲露、紅袈裟、黃蒲扇、捧鐵缽一路化緣,氣盛的綠衣學童、紅裝小沙彌又不時各自率隊領軍,上下交錯而過,一出世、一入世,方向逆行,所學正相反,濃霧之中,兩隊消散於無形,恍惚著是否遇見山魈,粉亮色雨衣小飛俠赫然在眼前,他/她們排雲乘霧而來,背章四字華文:「香港製造」,異國出現母語,彷彿撞見《聊齋》裡的幼狐,變化有限、捉弄人類,山嵐飄過,眼一眨,山村野店是幾堆土。他們不知靜靜地走了多久,可能早於我之前,孩童腳程慢才讓我追上,友人配著音符Do Mi So, So Mi Do,這些孩童露出乳齒笑:「Kyaikytio」,友人接聲:「No No No,Kyaikytio」,孩童頻頻歡唱側目我們在不在。標高將近1000 m,穿過集中小鋪區,竟全開張販賣供品、鮮花、紙束,孩童脫下雨衣,露出緬甸標準中小學綠色制服,指著前方稚氣喊著:「吉締窩」,即將進入聖地,必須除鞋襪禮佛,她們摺雨衣、拎拖鞋、提餐盒、背書包,四動作無法兼顧,一人動作,剩下三人注視,我拿過雨衣,摺將起來,他們突然掀開雨帽,敏捷地排隊等候。
  西方人一臉滿意走過來,我問:「健行可好?」,他回道:「今天霧太濃,否則可以看到邊界的柬埔寨,景色會更好。」緬國孟邦和泰國相鄰,東與寮國接壤、北及中國雲南,「柬埔寨?不是泰國嗎?」他隨之打趣:「隨便啦!就是那些國家。」對西方客而言,東方是永恆的謎,佛門淨地前的兩尊神獸Chinthes睜大雙目,穿過迷濛霧水,護衛玄祕的宗教信仰。那刻不是《聊齋》,而是進入另一個結界,小寺、小塔、大殿圍成一區域,大金石就在區域最外圍,懸空山崖。
  經過幾千萬年自然的現象,風洞石分毫不差掛在山巔,外力奈其無何,幾世紀來孟王迎佛牙保存、信徒加蓋金塔、覆貼金箔,增加神力傳說,金塔其上再垂圍傘狀風鈴,彷彿中南半島古代貴族男童頂上那一圈束髮寶冠,金光鏤空在外,四季搖搖晃晃,時時刻刻風鳴金鈴,富有神祕的魔力,巋然雄存天地獨尊,召爾前來踏入結界,虔誠佛子弟哪怕等上一天不足四十五人,不得發車返家,無悔無怨守在路旁候著,終究都完成朝聖。
學童臉上沾著濛濛雨水,濃濃密密抹著全臉香木粉不化,笑著揮手道別上學去,天崖上何處是鄉校?寺僧佇在金石鐵柵門邊服務,迷霧中畫出隱約輪廓:「那就是。」我再次望著另一批幼狐緩緩消失,他們要變身遁逃了。「不要遲到呀!」我在後方喊著,並不期待稚兒瞭解語意。高處下視一片渾沌,空山之中叮鈴鈴風吹過,傘下的金葉互撞成樂音,佛塔再怎嗟嘆遊人之興,感物嶔巇崔嵬,要不是這些登山如家常的在地居民,視風洞石如聖靈的香客,來去無蹤又行跡可感,那佛牙、佛髮、佛舍利又將如何述說?
劇情再美終究是戲
文章寫得甚好,如小說一般
因太帥被判無妻
遊記加上文章寫得真好,對於我6月即將去緬甸的人來說,相當有所幫助,真棒!希望能跟妳一樣有個不錯的緬甸之旅~
寂寞總是如影隨形
祝福妳
一路平安
也祈禱
緬甸經濟向上,人心同樣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