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馬丘比丘

炮轟女廁所

徒步,馬丘比丘

I shall be telling this with a sigh
Somewhere ages and ages hence: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 and I-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我會在某處,許久許久之後,
嘆息著,這麼說道:
樹林裡有兩條路,而我 —-
我踏上那人跡罕至的方向,
而這,導致了一切的不同。

--Robert Frost [1]

2015 四月 祕魯

在庫斯科Cusco一帶同當地人打探幾圈後,我又再度回到了歐南塔雅坦坡Ollantaytambo--歐南塔Ollantay將軍的愛情驛站(tambo)。印加帝國的婚娶制度嚴謹,全國上下男女老幼皆由國王每年一度統一安排婚嫁,指令由王城經交通要道快速而準確地派發至各地。儘管仍處於結繩記事的時代,帝國的交通與君命的傳遞倒是一點兒不馬虎。印加帝國結構緊密的金字塔,由農田、由灌溉系統、由秩序交通、由階級網路層層疊砌,國王的尊嚴凜然不可侵犯。因此歐南塔將軍與印加公主間轟轟烈烈、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無疑是以血肉之軀去撞擊整個印加文化的社會架構。而這段生死繾綣的故事在傳唱裡、在記憶裡、在歷史遼闊的單薄裡,最終結繩於此,歐南塔雅坦坡Ollantaytambo。

在這樣蕩氣迴腸的氛圍之下,我也走上了另一條旅途,一條架構之外、人跡罕至的旅途。

當地人謠傳從某小鎮走到最靠近馬丘比丘的小鎮熱水鎮Aguas Calientes只需要五、六個小時,一般旅客往往選擇自歐南塔雅坦坡Ollantaytambo搭乘靠河而行的一小時快速直達火車,而我,衝著這份蕩氣迴腸、衝著傳說中的綠水青山、衝著一股虛無飄渺冒險家的精神,下午一點,行囊起簡易的三份三明治、一瓶兩公升的水、一件外套,帶上手機,站在歐南塔雅坦坡Ollantaytambo外圍荒草處,我出發了。

走在鐵道之外

「我就送你到這了,下面的路,連機車都過不了,你確定你要走到馬丘比丘?」

我拼湊著對方的語句和手勢,點了點頭,以簡易的西班牙語感謝他穿梭在草叢的顛簸中,送了我一程。

「都沒有人的! 很遠很遠的! 你確定嗎? 怎麼不搭火車呢?」他再次詢問。

不是幾個小時而已嗎?

「是的,沿著鐵軌走就沒問題吧?」

他說著說著,瞧我一頭霧水,便乾脆比劃起來:傾聽、火車、行走、臂膀向遠方蛇行、指尖在空氣中畫了一圈。我猜想著大約是跟隨著河流,並沿鐵軌而行,路程遙遠,下一程就到了的意思。

再次道過謝後,他困難地在窄徑裡左右擺盪著繞頭,朝來時路離去,轟隆隆的引擎聲響不久便隱沒在褐綠交錯的狼藉之中,只剩傳自某處時起時落低沉的滾滾水流聲,襯著遍地慘綠一層壓過一層,像啟航時翻湧而來的海水,一湃一湃,不安地鼓噪著;一湃一湃,循循地引誘著。

我輕輕撫上方才顛簸間被乾枝劃過的左頰,幾道爽俐,刺而焦灼。

驕陽燦亮,終於繞出荒草叢林,眼前山巒疊嶂,稜線綿延帶出兩片廣袤的藍與綠,而我,迎著晴空萬里的闊朗,我竟在崖壁!在被深埋在荒山中鐵軌與水流纏繞的谷間帶外某處望不斷盡頭的崖壁!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大抵如是。只得依循適合跋涉的方向,我束緊了耳朵,就著隱約間的火車鳴響自我安慰,既來之則安之。

「呵!」幾步開外,轉出了個挑夫,背上的竹籃裡是些石塊、水泥磚,竹籃的長帶兩側縛在額上,標準原住民的挑夫裝扮。我如逢大赦,趕緊上前求助,並隨著挑夫前行。

崖邊的工地處零散著些石塊、水泥、瓶罐、塑膠袋等,幾個男子荷鋤幹活,一旁婦人蹲踞著,腳邊散著幾瓶果汁,見了我,俱是一臉疑惑。幾番比手畫腳,問清來龍去脈後,他們的驚訝伴隨著各式反對「很遠的!」、「不可能的!」、「非常累的!」、「很危險的!」,眼瞧我意志堅決,怎麼也勸解不了,便開始商討著路程方向與如何將我送往谷地。

「下來吧!小心一點,我會接住你的,不用擔心!」其中一位男子手腳俐落地攀爬下了崖壁,在下方朝我揮手著。乾掉最後一滴果汁,道了謝,我深吸一口氣,翻身,沿著岩壁的脈絡,深深淺淺,一點一點向下攀行。

「再往這邊滑下去,朝同一方向繼續前進,你就很靠近谷地了。」

依循指示,我在小坡中一抖一抖碎步滑行,草坡、石陣、水流奔湧聲,谷間地。

林蔭中有一線模糊的小徑,這是正軌了吧!

儘管我不住地懷疑當地人所謠傳的五六小時是多麼劇烈的五六小時,或者根本是沒人踏足過的推測,倒也無回頭路可走,幸而指引方向的鐵道如今忽遠忽近就擺在那兒,順著水聲隆隆,大抵無事。

沿河畔的林蔭小徑而行,不時可以瞧見過途的火車。塵土飛楊,路上偶有一兩座約十來人居住的村落,散落的幾戶農舍,更多的是荒烟蔓草間錯落著的印加遺跡。

由大大小小各式石塊所堆疊拼補而成的小室,三三兩兩散置集聚。百年侵蝕,記憶塵封,風沙殘斷處是平民的歷史。石縫中,彷彿仍可窺探一絲跳動的存在的痕跡,我想起那些沒有文字的年歲,人們是如何細膩地在指尖纏繞出一圈圈繁複的結鎖記錄生活,諸如三個圈是重要戰爭、兩個結的距離是下一次祭祀、五層花紋代表徹夜的豐收慶典。而被遺忘在史書外那些渺小而真實的故事,那些未曾被慎重地鎖上繁結的生死卻以另一種更樸實、更貼近土壤的方式繫在人間:連排的石屋是臨水的沃野,農田不多但生活平靜、深植的地基是世家大戶,長年來各家都同他們攀了幾門親、這家的男人喜歡打獵、那戶的孩子特別調皮……。

推開了前方單薄的鐵皮門,水泥、石磚、鐵皮頂,這村的房屋統一化齊:迎風的窗、戶對的門,土黃的乾燥裡嗶嗶啵啵著零星的好奇,我靠著龜裂的窗同婦人喝了杯茶,赤足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捉了我的手一路飛奔,出了另一扇單薄的鐵皮門,她給了我幾隻香蕉,忙碌地上下穿行,便消失在樹林之間。

走進黑夜之中

隨著時光不斷流逝,我的步伐焦躁地越開越快。

數個小時後,天色已深,霧氣漸濃,然,我仍徘徊在石堆凌亂的乾燥草叢、鐵道與湍流之間,夜是蒼茫的黑。蟲鳴嘶啞,風聲陰颼颼地一陣擦過一陣,手機的微光勉強能照到兩公尺外,歷經數次跌倒、滑倒、絆倒,我又再次斜著碎石坡下滑,「唰--」眼瞧就要一路飆進土黃波濤之中順大江東去,心下一緊,不知哪來的神力,我左臂一勾,連著兩公升寶特瓶一併挽住了座斜插著的石塊,疲倦地掛在那兒稍稍緩了緩氣,才七手八腳地勉強依持著爬了起來。衣袖胡亂地抹了抹臉,雙腿的麻早已從腳跟一路泛上了唇邊,哆嗦著,手腕的筋一跳一跳。

林深不知處,只有個被掩蓋得幾乎看不著的明確目的地--人跡,引誘著我繼續跌跌撞撞地前行。
入了林道,浪聲是轟隆隆的模糊。突然之間,「汪--」、「汪--」、「汪--」、「汪----」,層疊的吠聲,環響自深黑的黑,一盪一盪鋪天蓋地淹了過來,約五六隻土狗,晶亮的眼,森白的牙,和不共戴天的憤怒穿透霧色直逼而來!我真的、真的只是路過啊!

它們訓練有素地自四周包超,霎時圍成一圈攻防,我立在其中,樹起左手的寶特瓶權做武器,握緊了隱隱的細密的顫抖,膝蓋微曲,右手的手機微光機警地環伺著。對碟的張力在一線高音後驟然崩潰,「汪--」、「汪、汪、汪、汪」;「啊———」它們進攻了!絕望中,我使盡力氣荒謬地揮舞著巨大的寶特瓶,微光影綽間恍惚晃過這一路曲折,我短暫的人生與漫長的旅程,夾雜著幾張猙獰的惡狗的臉。失守了!武器以最後一絲力的三十度角完美拋物線飛了出去,「咚」,很乾淨,比葉落更輕。劣犬衝了過來,森白的牙閃爍著像一柄柄鋒利的鐮刀,放大再放大,我只是絕望地瞠大了眼瞳,在蓄著的淚滑落以前,聽見自己破碎的撕心裂肺的慘叫,「HELP--,HELP--,HELP--」。不久後,一切似乎就這麼結束了,主人把狗招了回去,我仍在寒風中顫慄著,雙腿麻透了的僵,好一會兒,才恢復意識。茫然地撿起了數公尺外的水瓶,搖搖晃晃地,我只感到一股劫後餘生。未久,在鐵道上回首間探見了正昂起的蛇,也只是燈火一晃後拔腿就跑的平靜。

走入鐵軌之間
也不知跑了、跌了、摔了、走了多久,疑惑間,火車自黑暗中盛裝路過,我側首轉避刺眼的光照,卻瞥見眼前的鐵路開成兩道。百般無聊下,倒也放棄了抱怨,我便索性在兩道鐵路間轉換著跑跳,踢踢石子、走走平衡桿,權當自娛。

「嗶—-」手機即將沒電,望著亮度隱晦的通知,一片闃寂,我周身泛著草木皆兵的冷澀,直至強光伴雷響的浪聲打到眼前,是水壩!驚喜的巨大的感動,一愣之下,便踩空了,一腳步入鐵道木條過大的縫隙間。「唰--咚!」,手機撞入木軌,我上半身貼在鐵道,下半身懸在萬傾洶湧之上,被拍扁似的疼痛,竟然是懸軌!迎著久違的光照,我便這麼掛著,L形的,兜頭的草和泥,腳邊是蒸騰的水氣。確定自己首尾健在後,也只得掙扎著爬起,扭動之間是澎湃的節奏,我手腳並用,小心翼翼地攀爬在一格一格或遠或近的懸軌軌道上,通過後卻忍不住好笑,便一把坐到一旁哈哈大笑起來。

遠處霓虹爍閃,我想我快到了!
夜半十一點多,即十個多小時後,當我狼狽地出現在熱水鎮agua calientes的旅店,終於,以滿身的傷,碎了的手機螢幕,及無與倫比的勇氣和毅力成功換到了半價。

後來,我才明白,傳說中的某鎮是聖泰瑞莎Santa Teresa。

—————————————————

[1] The Road Not Taken, Robert Frost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And sorry I could not travel both
And be one traveler, long I stood
And looked down one as far as I could
To where it bent in the undergrowth;
Then took the other, as just as fair,
And having perhaps the better claim
Because it was grassy and wanted wear;
Though as for that the passing there
Had worn them really about the same,
And both that morning equally lay
In leaves no step had trodden black.
Oh, I kept the first for another day!
Yet knowing how way leads on to way,
I doubted if I should ever come back.
I shall be telling this with a sigh
Somewhere ages and ages hence: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 and I —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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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漢子也有顆玻璃心
有沒有必要這麼拼啊?是想省錢還是想體會一下? 事先查清楚實際距離嗎?太玩命來吧?
惹你賤笑
很難理解這勇氣,還好平安~
念之森藍
各位的關心與抨擊
感謝。

但我的旅遊方式就是嬉皮風,打零工、搭便車、敲門借宿、當街頭藝人、在部落裡當志工、今天街上賺了錢就煮飯給街童吃,我走其他沒人走的路,去許多沒人去的地方,做許多沒人做的事,當然這之間絕對涉及你所焦慮的安全性,但不過就是每個人的選擇與方式不同。
我冒險、我玩命、我看到的是你沒看到的東西、走的是你沒走過的路、做的事是你沒興趣的事、生活的方式與你認同的全然不同、寫的文章是你看不懂的東西,但又與你何干呢?
別在我墳前哭髒我的輪回路
盡管你有天大的勇氣,可真的無法表示讚賞。
沒出事故,只是你的幸運罷了!
在旅途中,你有想過嗎?
家中的親人,一直在盼望你的平安歸來 ……
煙花雖美轉瞬即逝
請問樓主走的是下面的路線嗎?
http://www.openstreetmap.org/#map=14/-13.1554/-72.5674

看起來真的有步道, 如果準備好應該是沒問題的, 沿著 Urubamba 河岸走, 途中經過 Hidroelectrica, 可以找到吃喝, 下午一點出發, 才會走到晚上十一點多, 如果早上八點出發, 到 Hidroelectrica 飽餐一頓, 晚上六點多走到 Aquas Calientes, 當不至於勞累驚嚇。

附註:
上面的地圖網站是 OpenStreetMap, 手機可使用 MAPS.ME 應用程式查看, 除了程式本身, 記得下載地圖檔案, 還可以在行前用 Google My Maps 設定好重要地點, 存檔後將座標輸入 MAPS.ME, 利用手機的衛星定位功能在地圖上顯示當時的位置, 對行動安全大有助力, 技術資料請參考下面的文章。
https://www.backpackers.com.tw/forum/showthread.php?t=1717640
隨瘋奔跑
不,我是從ollantaytambo走
墨城煙柳
各位的關心與抨擊
感謝。

但我的旅遊方式就是嬉皮風,打零工、搭便車、敲門借宿、當街頭藝人、在部落裡當志工、今天街上賺了錢就煮飯給街童吃,我走其他沒人走的路,去許多沒人去的地方,做許多沒人做的事,當然這之間絕對涉及你所焦慮的安全性,但不過就是每個人的選擇與方式不同。
我冒險、我玩命、我看到的是你沒看到的東西、走的是你沒走過的路、做的事是你沒興趣的事、生活的方式與你認同的全然不同、寫的文章是你看不懂的東西,但又與你何干呢?

這是沒有人會理解 , 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明白那種樂趣 ....
儘管我沒閱讀整片文章 , 但我從少許的文字中瞭解那種冒險 ....
名字不要太長像這樣就好
不,我是從ollantaytambo走

喔, 是我沒看仔細, 妳說從 Ollantaytambo 外開始走的, 在地圖上粗略估計, 從 Ollantaytambo 到 Aquas Calientes 超過30公里, 請讓我再求證, 妳記得實際從那開始步行的嗎?

從 Ollantaytambo 可以經公路 PE-28B, 接 Calle Principal Tancac, 到 Piskacucho.
http://www.openstreetmap.org/#map=14/-13.2246/-72.3211

從 Piskacucho 到 Aquas Calientes 大約二十公里。
2021344
寧負天下唯不負你
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