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地平線 - 記玻利維亞之旅

人生如夢
曰落

冉冉西下的斜陽照着前方那盛有皚雪的孤峯,天際間仍然是一片碧空如洗。接在天邊清澈的大地宛如一面鏡子,上載如蒼穹一模一樣的倒影。除了數朵浸在其中跚跚而行的浮雲,或微風偶爾在腳旁泛起的漣漪,天地間就再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動作。在這日夜更迭之前,四下都是一片寂靜。方圓數里外,只餘對影成雙的我,摒息靜氣地感受着眼前滄滄茫茫的一切。

驀地, 眼前都映照得一片蔚藍 - 那徐徐遠在地平線上的落日,再耀目的餘暉也掩蓋不了這沁人的色彩,只能羞得掛在天邊的浮雲升上了淡淡的紅暈,為遠方的山巒綑上了若隱若現的紫邊。佇立在孤島上的仙人掌叢,是這遠古窮滄上唯一染有金黃的輪廓;晶瑩的大地與天際彷彿連成了一片,一切都是藍得剔透照人,再也分不出彼此。天地一色,唯一的突兀是我那拉得長長淡淡的背影而已。

日落,原來可以是寶藍色的
滿佈仙人掌的島嶼被渲染得金黃
不久那影子也融入在那天水一色間。沉在地平線下的金光一陣掙扎流竄後,便淹沒在這籃浸浸的天地中。蔚藍漸透着湛藍,勾勒遠方靛籃的群山。沉澱的顏色漸轉為深邃,星光也透出來了,眼前的孤島也朦朧起來了。脕風吹過,水波盪漾,揉碎了鏡中的一切。

我泅踏地上盈滿不足數吋的積水,迎着黃昏後送來的微風,小心奕奕地重拾往回孤島的途徑。縱使我躡手躡足,腳跟濺起的水花給風一吹還是再弄濕了我渾身上下。早前沾濕了的地方現在都凝結了一層層班駁的鹽漬。裡外濕透後又再風乾了的褲子更是一片花白,纖維間都糾結擠滿了礦物的結晶,褲管變得硬崩崩得像兩尊銅管,弄得我舉步維艱,舉手投足間都噼啪作響。

我抹一抹去了面上結起的鹽花,咂了咂又乾又痛的嘴唇,拖着酸軟的身軀,踽踽獨行。渾身上下,上至耳窩鼻孔毛髮,下至腳跟趾丫,此時都給這充斥眼前天地間的鹽份照顧得溫存週到了。滿身濕黏,早前在餘暉蒸騰下,腋下胯間又癢又痕。現在星光稀微下,冷風一送,濕了的衣衫往肌膚一貼,便如墮冰窖,不禁冷得一陣唞嗦。

就是有這樣的一個地方,聳立在三千七百多米的高原上,藏身在橫亙南北七千多米的山脈中。在峭拔的群山簇擁下,竟然是一面世界上最大、最神奇的鏡子,引得我這個傻瓜在此辛苦。值得嗎?

高原

四月中旬,雨季的尾聲。怱怱忙忙下, 便踏上了玻利維亞 (Bolivia) 之旅了。

中南部三千六百多米高的高原 (Altiplano) 上, 天空籃得發紫。 晴朗的碧空下,半沙漠的公路上橫七雜八地交錯着一條一條闊窄不一的輪胎坑痕。腳踏車的前輪在鬆軟的沙地踐過, 便不由自主地滑入坑道內。崎嶇不平,骨溜溜轉動的輪子既抓不牢內裏的沙石,亦執不好方向,顫顫簸簸,直至輪子一拌,我用腳一跺, 才不致摔倒, 葬身給路上絡繹不絕的交通。

儘管路不成路,這是唯一連接北面大城市 Oruro 的要道, 三十號公路 (ruta 30) - 久不久小轎車,越野四驅車及重型貨車都絕塵而過。黝黑的廢氣,令得原本乾淨的空氣變得嗆人。大片揚起的灰塵更弄得我灰頭土臉,口腔內苦澀一片。唾沫一吐, 都似帶着煤灰。用繫在脖子上的頸巾往上攏,略遮口面,又覺呼吸不順 - 尤其是在這本已空氣稀簿的高原。

稍事休息,拍拍胯下這一輛既沒有轉檔可用 (因為瓌了), 連防震裝置也欠奉的單車時,心情無奈中亦夾雜着幾分僥倖 - 因為在物資匱乏的高原小鎮 Uyuni,能找到出租單車已是萬倖,何況還是一輛看似是簇新的奢侈品,縱管這輛顯然易見是強國的低檔貨色 - 在店外踏了一圈,還算是牢固可靠,便毫不猶豫地用一百多玻幣 (大約一百多港幣) 租賃來了。

望着前面展延不盡、皺摺如瓦通紙的地面時,我不禁苦笑起來 - 這根本只是給往來車輛硬生生輾軋出來的途徑,連通道也稱不上。回想不久前還躊躇志滿,以為憑藉我多年騎腳踏車的經驗,只消一輛紮實可靠的單車,何懼這區區二十多公里的路程 - 奈何現實卻是如斯弄人,只能怪自己鹵莽了。

停停提提挪挪,差不多每隔數米,我便要停下來提車重校方向。斷斷續續的行程,真不知伊於胡底了。我一邊吃力地踏着腳蹬,一邊吁吁地透氣。雖然已經金烏高掛,拜高原乾旱氣候所賜,我渾身衣衫還沒有被汗水弄濕透 - 不過頭頸處髮尾混和塵埃黏着汗水的感覺,溫溫吞吞,粘粘黏黏,一想也打疙瘩。儘管左面有浩瀚如海的半沙漠地貌,右面有連綿不絕壯麗的山脈,就是偶爾受驚而過的駝羊群,也留不住我的注意力,一心只想儘快完成這段吃力的地段。

好不辛苦才捱過了十五公里,迎面而來既然是一堵翻滾着細沙的小斜坡。我此時已再無餘力,雙臀也給顫簸得發麻了,會陰處更是隱隱作痛 - 才一下車便連腰背也直不起來。此時唯有一手撫背,彎起身子用手執着車柄,推着單車蹣跚而上了。半軟的沙石,每踏一步都甚是費力,早已鑽進遠足鞋內的細沙碎石還趁機發作,戳得我腳板刺痛,真箇慘情!

好不容易才翻過了斜坡,抖一抖身上的沙塵,撥去額上濕答答的汗水亂髮。抬頭一看,只見迎在遠方是數幢形狀渾圓的建築物,稍前是一排排簡陋的小平房。在烈日暴曬下,接在天邊白皚皚的一片尤其顯得耀眼眩目。我徒地一振,知道目標在望。再向前行百來米,路面雖然仍是沙石一片,但已經不見了那些深陷其中的輪胎痕跡,地面亦遠為結實。當下毫不猶豫,不顧渾身酸麻,翻身踏上車子,便直朝前方奔去。顧盼左右掠過的景色,伴着風颼而過的清涼感,始重拾那久違了的郊遊樂暢!

原來預算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足足費多了一倍時間。

(待續)
該使用者太懶還沒想好匿稱
小鎮 Colchani

依着地圖,甫踏入小鎮,我便循着路旁簡陋的足球塲左轉。沿途都是用土磚 (adobe) 建成的小平房,乏善可陳;寥無人煙,偶然只有一二小孩倚在撇開的房門上, 一邊抹着臉上的涎沫鼻涕一邊向我呆望。

Colchani 的村童
再向前行,眼前徒地開闊熱鬧起來。夾雜在一輛一輛泊在路邊的四驅車旁有魚鯽般的遊人和尾隨其後的小販,其側有縱列成排的地攤商賈頭載毯帽、裹在花班厚重的民族服式叫囂叫賣,鑽進鑽出的小童則蹦跳喧嘩嘻戲,四處一片熱鬧氣氛。

望着這些專為遊客而設的市集,已很難尋到一絲一毫原住民以往恭儉敬物的精神。放棄了原本的手藝營生,倒頭來只換得蠅頭微利的幹活。季節性的生意只有短暫的利潤可尋,人亦變得短視浮燥,相互競爭下,於是商機處處都透着一片無奈,重復單調的商品只看見技窮,堆起的笑靨只餘刻板。熙熙攘攘,只為利來;紛紛擾擾,徒傷物命。猶幸集團式的經營方法還未曾入侵,做的生意都是小本經營,充當老闆伙伴的家庭主婦也並不見得專注,與妯娌閒聊間,或分神纏繞線軸上的駝羊 (Llama) 毛時,往往便顧此失彼,無暇招徠顧客,與遠東只幹實事的政府及高瞻遠望的商賈攜手主導下的社會相比較,此間畢竟太不專業了 - 因為他們依舊保留自己的價值觀和個性 - 不比在鋪了柏油路,增了金壁輝煌的地方,人民被豢養得只能充當集團企業的可替換式零件,一切都皈依在利潤至上的制度下,什麼都可以摒棄。

我挑了一間規模較為簡陋的小商鋪,向老嫗買了一些生果和食水後,便怱怱再趕路了。

道路逐漸廣闊,早前所見形作圓柱狀的建築物,原來都是左邊一棟棟正在施工的酒店。磚砌的結構,外貌都是一模一樣,談不上匠心,都是為趕上商機而建的貨色。

與鹽窪接壤的大道
不久前邊浩浩蕩蕩,一列二十餘輛滿載遊客的四驅車,一輛接一輛地魚貫前行。緩慢的行列,我不久便追上了。車上的遊客大多金髮碧眼,對着我揮手,一臉好奇。

只見前面皚白如雪,連天接地,我橙色的外套在飛馳的單車上,吹得氣鼓飄揚,尤其顯得耀眼。畢直一條的大道,轉瞬消逝。正當我心曠神怡之際,一不留神前輪一頓一滑便摔倒了。定睛一看,只見地上汙泥片片,水窪處處。唯有大呼倒楣,猶幸只是背脊着地,有背包作墊,除了衣衫再蒙垢外,些少擦傷也是意料之內。當下掏着屁股,哼哼叫痛,扶起了車子,小心奕奕地重拾路途。在深邃的籃空、數朵白雲襯托下, 一輛單車和其上的一個蓬頭垢面的傻瓜,終於劃上了這世上獨一無二、萬古洪滄遺留下的鹽窪地 - Salar de Uyuni。

結實的鹽澤掠過無痕,只接壤處的泥地上有一條淺淺的痕跡 - 還有不遠處給壓扁了的一個柑桔,這是先前從背囊內滾出來的。

採鹽

吸收了月來多水份的鹽地,濕濕潤潤,平滑處表面泛起了一片柔和的光澤,遠看有如一塊碩大的美玉,在豔陽一照下,耀目逼人;凹凸不平處,表面雕透有一個個小窟窿,水波盪漾其中,在麗日下閃着淡淡的藍光,好不迷人。一些窟窿大如水窪,四四方方,那卻是採鹽者挖掘留下的 - 這些小巧的池塘,盛滿了澄清的雨水,倒影着週遭的景物,如一面鏡子般點綴白色的大漠上。其中最多,最集中者,當數靠近 Colchani 一帶的鹽地,有數十面這樣的小鏡散落其間。來不及運走的鹽都給堆在一旁作丘陵狀,像一個個小小的金字塔般佇立在鏡旁顧盼自憐一樣。藍的天,白的鹽,數不清的倒影,是 Colchani 的一大勝景。

Colchani 外的鹽田 
隆隆聲傳來,一卡卡如盛載皓雪的貨車便朝 Colchani 出發,就像一艘艘歸航的漁船一樣。在穩穩白色大海上,沒有濺起的浪花,留下的只有混和油渣灰泥烏黑的車輪印,令得白璧蒙污,大剎風景。

所採的新鹽,不用提煉,本身已經十分純正。村民只要略加碘質,包裝妥當後便能販賣,為附近方圓百里的高原及安弟斯山脈以西的腹地,提供鮮有的優質食鹽。我尋了一堣乾淨潔白之處,彎身用手指一掘,果然晶瑩剔透;沾了些小放進口內一試,與食鹽無異。夕陽行業,從前靠驢馬,現今用貨車;以前是村民的生計,現在只有寥寥數個家庭以此維生。孰優孰劣,見仁見智。就算當村內追上潮流的營生式微之時,這片亙遠古舊的鹽漥地依然會青山不變,只在乎他們懂得珍惜與否 - 不過這裡是世上有數的鋰金屬儲藏地,備受各國覬覦,在地廣人稀,素來積弱的貧國波利維亞而言,只要政局略有不穩,一切堪虞。

神祇

俳徊了一回後,那二十多輛四驅車也逐一朝西面白色的大漠上消失去了。此時早已日上三竿,我也得分秒必爭,畢竟離此行的目的地還有遙遙七十多公里的路程。掏出簡陋的地圖,認定方向後,我便直朝西北方那拔地而起的孤峯颯踏而去。

鹽窪上的強國產品
不用多費力,在平坦又結實的鹽窪地踏單車,只要用力一蹬,便去得老遠,和先前的拖曳九牛真有天壤之別。雖然只有一個檔子,不過依我死命的踏,應該可遠再黃昏之前到達目的地。

廣袤千里,顧目四看都是白茫茫一片。正午蒸騰的空氣弄得地平線也朦朧起來,懸在遠方高低起伏的重巒,猶如海上蓬萊,隱隱約約,着色得像淡淡的水彩。沿途白璧似的地面,不時投映有我的偶影,如蝶舞般伴我遨翔。沒有遠近,一切如夢如幻。架車踏足其間,只感目眩。

不久,遠方的孤峯逐漸清晰起來 - 這是一座沉寂多年的火山 Tunupa:其臃朣的身軀,只有頭項處還有堪稱圓錐對稱的項頸。渾身披着紫褐色的外衣,夾雜紽紅橙黃的領子,上覆蓋有皚皚白雪,在藍得發黑的天空襯托下,尤其顯得奪目。

天地一色間的火山 Tunupa
依據當地的傳說, Tunupa 是遠古時的一個女神祇。在哺乳育兒期間,與她相好的另一半和外遇開小差跑了,丟下她隻影形單。悲傷過度,她淌下的淚水混和奶汁,匯聚成眼前又白又鹹的鹽窪地云云 - 我想着想着,不禁啞然失笑 - 和當地憨厚黝黑的婦女比較,其實 Tunupa 還算是挺窈窕的。 粗獷的民風,魁梧的身軀,碩大的下盆,驢馬也能坐垮。雖然平常笑容可掬,要是遇到此等背妻之事,也會怒起無明,不作辜惜。飽以老拳,負心漢只有匐伏地上痛哭留涕或滿地找牙的份兒,那容有這等自傷自憐的結果?此等神話,我倒覺得似是河東獅旁那頭瘦猴的性幻想多一些。

Tunupa 投在地上的倒影愈來愈鮮明, 波光粼粼處,天空的一顰一笑都反映在大地之上。劃過了碧空的一群候烏,與孤單的 Tunupa 道別。縱使沒有人聆聽她的故事,每年淫雨時份,忠實的偶影都會來和她作伴,這算是守護荒漠鹽窪的一點補償吧 !

(待續)
地球人真難相處
贊!修辭和配圖都很贊!
你別浪了和我回家
行舟

唰唰有聲,前輪劃破了鏡面,水花作弧形拋物狀向左右四散落下,泛起了的漣漪揉碎了天地一色。

輕鬆的三十公里轉瞬即逝,旅途終於要踏進了仍是水淹的區域。縱橫千里的鹽窪 (大約是整個香港領域的十一倍大小),無邊無際,形成水淹的主因,其實是西北面從的的加加湖 (Lake Tititcaca) 雨季倒灌而蒞的湖水,經由中間的頗普湖 (Lake Poopó) 湧入而成的。

愈向西北方向挺進,水面便愈廣闊,直至連天接地,覆蓋成湖。踏沓其間,宛如劃在漫漫藍天之上,又宛若穿梭於雲際之間。幸好此時早已是雨季末期,不然水深盈尺,行程便要作罷了。

不過時間一久,浪漫不再。飛彈起的水花弄得我渾身濕濡,膝下更是一早濕透。乾了的鹽花結在頭上、身上,再混和了渾身臭汗和灰塵,便色作淺灰,與地上光潔雪白的結晶迥異。不甚透風的胯間腋下更給汗漿成一片,既濕且熱,又痕又癢,想起來也噁心。此時唇乾喉澀,頭、手、面,總之暴露的地方,都在鹽侵日曬下落得一片槁枯。更要命的是雙眼刺痛 - 日正方中,光浸浸的鹽湖到處都是耀眼的波光粼影,初時底着頭瞇着眼也能將就適應,直至現在要交替雙眼運用才能勉強駕車。後來我索性閉着眼,只憑隔着眼簾感受的光暗來辨別方向,再偶爾張開雙眼確認目標。初時心中忐忑,總覺得要隨時拌倒或會和其它交通迎頭相撞。不過方圓百里內外都寥無人煙,極目所及都是瀲灧一片。千里大地只得我縱橫,克服心裡的不安,習慣了閉着眼平衡後,方能漸漸加速,不過和之前的速度相比自不可同日而語。如是者行行復行行,除了偶爾停下來補充水份外,我已經再沒有心情去欣賞週遭那天地一色的奇景了。

雙眼時開時闔,如日夜交替。此時我一心只想到達目的地,身上的不適也漸漸忘卻。就是想退縮放棄,在這前不巴村,後不巴店的地方,也是枉然。如是者,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總之是天低吳楚,眼空無物之時,前方的地平線忽地浮起了一塊岩嶼,宛如孤懸的小島一樣,悠悠地向我招手。我心中一振,更加賣力,如駕一片孤舟般奮力划前。

遠在天水交接處徒現的小島
島上的景緻已逐漸清晰,望之似在眉睫,但展現在眼前的距離總還是無窮無盡也似。不過目標在望,心裏總是大定。此時日已偏西,波光水映,再沒有之前那麼耀眼奪目了,瞇着眼也能將就適應。當下奮力加速,令原本水平如鏡的的鹽湖面增添了無數盪漾的餘波。全身衣衫早已濕透,粘粘答答,藏污納垢,再多的水花濺上來也渾不當一會事了。

當我筋疲力盡之時,前輪徒地升出了水面,除了東一塊西一塊的小水窪,鹽漥地面都打摺成紋,一圈又一圈弧形的波紋,井然有序地朝眼前佈滿了仙人掌的岩嶼靠攏。我忙不迭地一翻下車,好踏足那久違了的實地。一邊擦摸着那酸麻的雙臀,一邊默默地推着單車向前,在黃昏前的一句鐘,我終於抵達目的地了 - 小島 Isla Incahausi。

水光下的波紋
日照西斜,岸上毛聳聳的仙人掌給披上了淡淡的金紗,岩嶼上嶙峋旳巨石投下了參差黝黑的巨影。影子逐漸拉長,慢慢吞噬崖下那皓白如雪的一片。那踽踽向前的身影不久也融入其中,只餘下輪子沙沙轉動時的聲音傳來。

島嶼

小島形如一倒置的逗號,闊不及半公里,長不逾一公里,最高處也不過二十來米。岸邊有石屋數間,安頓了往宿後,我便怱怱由屋後拐左邊的小徑,興沖沖地往山丘上去了。沿途所見,岩石大都結構鬆散,屣及即碎。用心細看,都佈滿了有如海綿般的細孔,密密麻麻,凹凸不平,偌大的一塊,卻甚少稜角。再觀其分佈,一束一簇,實有脈絡可尋。交錯接疊而上,並沒有明顯的縫隙,始悟踏足之處,實乃遠古汪洋掩蓋下的珊瑚礁。沉埋於白璧之下,暴露突出的部份,經過萬載寒暑,終於風乾石化,宛如供人憑吊的骨殖,拱起於無窮無盡白色的墓地上。夕影斜照,眼前頓覺一片凄凉。拾起地上零碎四散的貝殼化石,啞白脆弱,手執一把,不禁黯然嗟嘆,天道無常- 冉冉上升的海床或許替物種帶來不同的機遇,或枯或榮,沾沾自喜者最後都逃不過滄海桑田下滅亡的命運。

佈滿小孔如海綿狀的岩石
雖然滿目蒼夷,不過小島其實生機盎然。佇立島上岩間,錯落有數百株身高逾人的仙人掌 (Echinopsis spp。)。這些高原上的品種,生長緩慢,每年最多只長高一厘米。觀其外貌,它們大都不下四、五百歲,見證了近代印加文明的興衰。現在顯然已經過了開花結果的季節,不過仍有唯數不少的仙人掌株頂,還剩下碩果僅存、色作鮮紅的果實,供振翼穿梭的小鳥 (finches) 品嘗。岩頂偶爾會有毛絨絨、形如兔子般的 Vizcacha (寵物龍貓, 慄鼠Chinchilla 的近親) ,挽着長長的尾巴,一邊豎起雙耳,一邊低頭搔首整理那長得過份的鬍鬚。不過此物最是腼腆怕羞,稍有碎聲,一蹦一跳,便杳如黃鶴,消失於岩隙碎石之間。

臨列如麻的仙人掌
給食物引誘現身的 Vizcacha
十分鐘不到的光景,我已踏足於丘頂。熾紅的夕陽已經開始沈在遠方 Tunupa 之左,與地平線相距亦只有一線之差。身旁朝天而立,千歲有餘的仙人掌都開始給熏得金黃之際,我驀地決定捨此拾彼 - 要奔回天水一色之間,留待日出時才重回此地。

連奔帶跑,不久我便朝夕陽沈下處泅踏,平伸雙手,讓身子都染紅。

日落前的孤身集影
星夜

夜幕低垂,深邃的夜空卻並不漆黑,璀璨的星星擠滿了整個天空,皎潔的月亮也探首雲外湊趣。銀光柔柔洒下,晶瑩的大地透着一片光輝。星空都搬到地面上了,一切如幻似真,跋涉其中,彷彿漫步於星河之上。

除了微風的輕拂,此時萬籟無聲,四下眾山無語,一片寧靜。沉醉眼前曼妙的景色時,腦海中攸地響起了一片柔和的管弦樂相相和應 - 那鐘愛的旋律,曾伴我在遙遠的新疆旅行,那時還是風華正茂!念天地之悠悠,一陣感動,眼角也朦朧起來了。

颯颯之聲,將我從沉思中拉回。此時風勢逐漸加強,吹皺了平靜的鏡面。不旋踵,遠方翻起了一條又一條白線,直朝我的腳跟撲來。冷風割面,想不到再在三千七百多米的高原上,竟然翻起了細浪。

前面沙沙聲響起處,昏黃的燈光逐漸靠近。踏沓破浪而來竟是駕着單車、島嶼上其中一名年青的管理員。㗳㗳著地聲處,隋他而來的一只小狗也圍着我團團而轉,好像歡迎我似地。原來他見風勢加劇,又見我遲遲未歸來,便領着小狗一同來尋我。看他們人狗都渾身濕答答地,我不禁抱歉。當下連忙躍上他的單車坐下,一同朝島上歸去。

歸家的小狗
石屋

甫一踏上小島便狂風大作,吹得萬物嗖嗖作響。畢竟是高原,鹽漥地晚間的溫度在日落後便猛地下降。和管理員說聲 "Buenos noches" 後,我便怱怱步回島上唯一供遊客渡宿的建築物去了 - 島左側一間小石屋。

島礁一邊為牆而建,坐東向西,石屋的設計頗見匠心:朝西的兩扁落地大窗除了盡收外面的景緻外,又可納入溫暖的陽光。從正午後直至日落前的日照,曬得一邊的礁石發熱;日落後餘熱慢慢散發出來,於是一室皆春。甫一開門踏進,便如浴三暉,渾身喛和舒泰。

小屋只有偌大一室,一目了然。右邊有書卓一張,其側為重疊堆在一起的床褥。左邊有一張單人床,一只不穩的椅子,五百呎大小的空間便顯得過於寬敞了— 我當然並不介意。

簡潔的居室
此時窗外天空烏雲密佈,星月無光。漆黑一片,本來一心想憑窗用餐的意圖便打消了。草草地用過了兩個給壓得一塌糊塗的 Empanadas de Pollo (一種類似餡角的小食)後,便除下渾身鹹臭發硬的衣衫,脫下「芝」香四射的骯襪子,望著鋪在床上的睡袋,一副「臣將就鼎鑊」的氣概,便鑽進休息去了。

記得在一間以前經過的舊式燒臘鋪外,厚重的油膩的鉆板旁,有一個不鏽鋼做的大鍋子,給燻得焦黃。盛滿著發燙的精鹽,內裏總有數只用白色油紙包著的全雞。雞頭油光潤澤,軟撇在淌著油的鹽上,半閉的眼睛,一副死不暝目的樣子。氲氲氳氳,上升的熱氣,襯托著旁架在鍋邊的膠牌,上有老板用紅漆草草書成『正宗古法鹽焗雞』七字。

與躺在鍋裏油光鮮亮的雞無異,此時我渾身汗澤,頭髮皮膚腳丫渾身都結著細鹽,擦也擦不掉,濕鹹黏濡,一身疙瘩痕癢。久而久之,氲氳在睡袋內是臭鹹魚似的味道,如身入鮑魚之肆。輾轉反側,悶熱難耐。如此這般,不待天亮了,這味土法泡制的「土鹽怪味雞」完成之前,我已收成正果。

日出

徹夜難眠,拂曉之前探頭而出,呆滯的眼神不會比那供在案前的熟雞神氣。好不容易才爬出睡袋,一摸那擱在床側椅背上的衣衫,不禁失笑 – 熬過了漫漫長夜,衣衫都崩硬得成一副鎧甲似的。最誇張是那條透着潤光的褲子,彈之鏗鏘有聲,幾能自立地上!

悉索地套上了全副鎧甲,接過了手上的攝影機和三腳架,我便摸黑上山了。

沒有鳥鳴,連風聲也止息,踏在礁石上的腳步聲顯得格外空洞;月微星稀,四週一片漆黑如墨,連頭上探燈的光芒也感覺得份外昏黃微弱,只照得出腳下朦朧的輪廓。黎明前的一刻總是特別昏暗的,我不禁加快了腳步。可能是太過勞累了,又少了休息,上到丘頂倒不尋常地吁吁透氣,衣衫內外都沁了一身細汗。

沒有岩礁遮掩,丘頂感覺得份外空曠,此時始感嗖嗖涼意。崩硬的衣衫只能防風,不能及暖。將相機朝東架好,剩下的份兒便只有瑟縮在一旁的仙人掌下,靜候旭日的蒞臨。

一只小鳥倏地落在前面,遠山便開始透光了。通明發白的一角,帶出了群山參差朦朧的輪廓,勾勒出島上櫛比鱗次的仙人掌叢,映照出如霜似雪的大地。徐徐染白的星空將星星吞噬了,山間便露出了琥珀色的天際。冉冉上升的旭日,燒得雲端一片彤紅,染得崖岸上佇立的仙人掌一片金黃。遠山隱隱現現,雲奔霧湧。晨曦翻過了躍金的峰頂,逮著了遠方的層雲,升起淡淡的紅暈;皓白如雪的大地,晶瑩的一隅變得剔透,如璧似鏡,載有千千倒映,流雲奔處,湧現千姿百態。如幻似真,上下互相輝映,直至光芒萬丈處,天邊紅雲如沸,大地如冰雪熾紅,分不出天上地下,一般絢麗耀眼。海市蜃樓,奇景轉瞬即逝,穹蒼色作蔚藍時,眼內的烙印仍然久久不去。

色彩班爛的日出
如願已償,溫暖的晨曦亦敦促我下山了。身後徐徐的背影,依稀不捨的只有數只向我索食不果的小黃雀,挺起胖鼓鼓,毛絨絨的胸膛在仙人掌上蹤躍俳徊。

晨曦下的大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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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與地的讚歌

http://youtu.be/uDlKcUq8U8A

不再純粹依賴照片,希望利用音樂與影像的結合,重新塑造那波瀾壯闊,天地悠悠的滄汒之感。三個部份採用了不同風格的音樂,既有如天籟般的古典清唱、亦有重新演譯極富有現代感的地區色彩民謠,希望在音影交融之下,能夠帶領讀者心神進入那天上地下獨一無二之地,在電腦前亦能心馳神往之。

第一部 : The White Expanse 無盡的白色大地

第二部 : Dawn & Dusk 拂曉與黃昏間的光影雲舞

第三部: Magical Sunrise 瑰麗神奇的日出,亦是筆者不遠千里至此的原因。

基於音樂板權關係,請使用卓面電腦播放 。

若閣下有足夠的上網速度,敬請選擇 720p 播放。這是我首次製作的 video,剪輯粗糙之處,敬請多多包涵。
誓言只是一時的失言
美,真的好美~~~
打敗我的不是天真是天真冷
哇!整個陶醉在優美的樂曲及夢幻般的美景中,辛苦的旅程是值得的,感謝您的製作及分享,圖文並茂,獻上最大的掌聲!!
帳號不存在
真是超級無敵讚啦~~~
版大辛苦了~~~
想必這旅程一定對你來說 在特別不過了~
謝謝你的分享~製作的超棒!
我用三生煙火換你一世迷離
歸途

整理打點一切之後,含糊囫圇地用過早餐,我便提車出來準備歸程了。

大清早,兩名員工便在作息,掮著鐵鏟,推著手推車,將白鹽運回岸邊羅列的鹽枱鹽櫈旁,以作修補之用。站在一旁督導指揮的就是昨晚接我回島的小伙子,名喚 Gabriel 。他們瞧見我都將手上的工作擱下來,頻頻向我揮手作別。

正在幹活的小伙子
我朝遠方的天邊一踏,便迎著和㫬的微風劃上鹽湖去了。回身時,小島仍是染有旭曰的金黃。清晨時份的鹽漥最是溫柔撫媚,才剛淡掃娥眉,樸素精緻。沒有耀眼奪目的盛妝,令人目眩;沒有逼人的熱力,要人揮汗如雨,怪不得島上的人都趁此刻幹活了。

才驅車不到半小時光景,手柄徒地一鬆,一陣晃動下,便緩緩的左右滑移,再待一會,不是左伸右縮,便是右伸左縮,要練得傳説中的「通臂拳」才能駕馭。我停車察看,原來連接手柄與車身之處只用一鐵環套嵌而成,並非焊接,抵不過旦夕的顫簸,現在已經完全鬆脫下來。若是短途旅程,也可勉強將就,不過要硬闖七十多公里鹽漥,便斷斷不智了,尤其當中澤國似的的一段,人跡罕至,若果單車再出批漏,後果更是不妙。權衡輕重後,只有選擇折返一途。我嗒然若喪,只希望奇蹟出現 – 水掩的鹽漥連四驅車也視之為畏途,生銹腐蝕的後果便是走幾遭旅行團也划不來。看官,之前浩浩蕩簜的車隊也繞道而行,或頂多在大水的地方邊緣一過,讓旅客一嘗天地一色的滋味。在雨季的下旬,小島 Isla Incahausi 從來都是屬於行程上被剔除之列 – 不過,總有一兩個如我的傻瓜硬闖,説不定今天他們可能驅車到訪呢?再者,島上的員工總有歸家或要補充物資之時,説不定今天便是約定之期呢?

痴人説夢,自我安慰期間,小島已歷歷在目。岸上的人員見到我都熱心趨前。當我提車冒昧到 Gabriel 面前之時,便努力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相,執着鬆脫的手柄,左搖右擺,向他作勢示意;不過淚腺始終不受前額葉控制,擠不出半滴眼淚。

「 ¿Hay alguna transporte a Uyuni desde aquí? 」我滿臉惶恐的問。

「 Tranquilo,amigo, debe haber un bus que pasa aquí a las diez。 」他除下面上的墨鏡,露出一雙靈活的眼睛,原往民黝黑的臉龐,寬濶的面頰上載有微笑,跟着用手一拍我肩膀,淡淡的道,毫不緊張⋯

如奉侖旨,如聞聖音。他淡淡的回答當堂令我心下大定 — 原來此間十時左右便有公車經過。再三詢問,才得知每天天未破曉之時,向北四十多公里外火山 Tunupa 的北麓小鎮 Llica ,都有越過鹽漥開往 Uyuni 的巴士云云。

島嶼上的羊駝
懶洋洋的小狗
打發了二個多小時的空檔後,我便提着背囊,執着單車,在岸邊與已完成當天工作的 Gabriel和其他三個工作人員東一搭西一搭地閒聊,一邊與小狗嬉戲,一邊等待公車經過。傾談下,才得悉他們都是Tunupa 山腳旁 Tahua 小村的居民。Gabriel只有二十餘多,還剛從大學畢業不久。與眾多高原上的家庭一樣,室內人口繁多,有兄弟姊妹共六人,最小的仍要喁喁待哺。父母都放牧務農為生,一家自給自足。趁現在水豐人少之時,他與三位友人都被 Tahua 的公社派到此間整理修葺,好迎接月後的旅遊旺季。

日正中天,我滿臉的焦慮蓋過了蔚藍的天空。兩小時的乾等,呆望一望無際的鹽湖,我頭頸都和小島一樣僵硬石化了。飢腸轆轆,肚子咕咕作響,訕訕不安的 Gabriel 便提了飲食來與我一道分享 - 白飯配烤雞腿伴沙律 - 他盛意拳拳地勸食,我倒不好意思推卻。如是者,啃著雞骨,一邊逗弄饞嘴的小狗,一個小時便過去了。望着無盡刻板的地平線,用膳後的腦袋便不大靈光,只剩下睡意。正當我意欲放棄之時,其中一個廋小的工作人員突然大呼「Allí ! Allí !」,並遙指遠方頻頻向 Gabriel 揚手示意。 Gabriel 二話不説便奔入十步之外的辦公室,半晌再走出來時手中捧着一框大鏡子,一溜一跳便踱上了岸邊的一塊岩礁上,迎著日光朝着遠方的天邊輕輕晃動。我模糊間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只和其他工作人員一樣躍起向遠方不絕揮手,口中大叫「Aquí ! Aquí !」。

有效的召車方法
功德圓滿後燦爛的笑容
不是子虛烏有,遠遠的地平線上果然有一丁點大的黑點緩緩朝小島而來。良久,伴着清晰倒影的一架大貨車便歷歷在目。我像望穿秋水的伊人,但衣帶沒有寬,因為剛吃飽了。

濺起老高水花而來的貨車徐徐泊入岸前作波紋狀的鹽漥地,門一開,Gabriel 便趨上向司機解釋,司機黝黑的臉龐一笑,朝我向載貨的地方示意。車上有數個披着民族服飾的鄉民早已騰空了位置給我,我接過了背囊、擺好了單車,和 Gabriel 一抱,與其他工作人員握手道別後,一躍而上,貨車便噴着黑煙開動了。

澄清的碧空,仍然藍得怕人,望著小島慢慢地變小消失,我亦終於能安然踏上歸途。在這天上地下唯一獨有的地方,我體驗了何謂陸地行舟,見識了天地間最大的鏡子,更欣賞了穹蒼下最浩瀚畫布上瑰麗的顏色 。種種艱難獨特之處,轉眼都如曇花一現,反都不及本應是人世間最自然、那種發自內心的關懷友善更能觸動我的心絃。嘗了與別不同的景緻,經歷了與別眾不同的物事人情,這一晝夜短促的鹽漥之旅便完滿地劃上句號了。

中午重臨丘頂時的景緻
蛇足

回到 Uyuni 巿集之時,已是挨近黃昏了。怱怱買了兩枝樽裝水用作洗滌單車後,濕淋淋的便趕緊還給小鋪的老闆了 - 他倒不甚在意那鬆脫的手柄,只低聲咕嚕數句,大概對強國產品的質素早已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回到酒店,雙眼愈加刺痛,憑鏡一望,黝黑的臉龐只見雙目殷紅,淚水直淌,原來雙眼角膜早已給紫外線所灼傷 (photokeratitis)。早前眼睛不適,心下已知一二,事已至此,唯有在 Uyuni 多抌擱一天了。

皮革表面都皺起了一摺一摺,洗滌後的遠足鞋給擱在窗前,像倚欄的遲暮美人,涙水直淌得濕了的鞋帶無力地斜倚在一旁。窗外下面的鐘樓永遠都是彰彰在目的十二時正,不知是中午或子夜 - 不過半天前,我還置身在孤島的烈日下,現在卻剛從淌著蒸氣的浴室探身出來。將濕答答的頭髮用手一撥,呷了一口茶,隔著朦朧的玻璃,案前的紅日早已落下,教堂後的雲層卻仍舊彤紅。華燈初上,街上的行人漸多,不知遠在孤島上的友人現在是何光景呢 ?

從酒店房間遠眺的景色
明天此時,掮著背囊的我亦會登上前往玻利維亞中部有數的大城市 Cochabamba 的長途巴士,一圓那探訪恐龍足跡的夢。

下回預告 - 恐龍的足跡
消失的地平線 (完)
青春本該拿來瘋狂
謝謝分享這麼棒的文章
影片令人神往~
小小的抒發
文拙獻醜了

雲一般的雪白輕柔大地
透亮得令人炫目的天藍
彷彿置身在遙遠另一端的,平行空間
潔白,純淨
是最初的誕生地
靜謐,空靈
誰在心中與之對話
按下暫停
稍經風雨的靈魂緩緩抽身
貪婪的吸食著
似乎不存在的微小分子
奢望停在這裡
天外響起不和諧的鈴聲
像是告訴著
夢,該醒了
我若不堅強誰替我倡狂
好美喔!! i like ^^
你再發光我就拔你插頭
太美了!!

那個日出也太夢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