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班牙的公路上（二）：薩拉戈薩(Zaragoza) 的異國風情

一棟佇立在某間咖啡館對面的紅黃相間磚蓋三層鬥牛場在我們公路之旅的第二天一早提醒我們，我們真的在西班牙了。

不同於被暴風雨籠罩的西南法，西班牙東北的薩拉戈薩（Zaragoza）陽光燦爛，天空藍且清爽。我們點了咖啡準備享受這得來不易的陽光，中間我問羅曼是否要點些東西來吃，羅曼意興闌珊地說我該知道他早餐只喝咖啡，叫我想吃東西得自己想辦法跟服務生點餐，接著還用帶挑倖的語氣說：「這點小事妳應該可以辦得到的吧！」

我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容不得別人挑戰。我心想自前一天羅曼跟西班牙阿伯耶穌溝通無障礙後，他若以為沒有他在一旁就我跟廢人沒兩樣那就錯了。怎麼說我也是當過好幾年的背包客，遇到不會講英文的情況也不是沒有。

當我帶著兩條瘦弱的西班牙油條(churos)回到我們位於戶外的座位時，我以戰士光榮返鄉的語氣問羅曼要不要來一條？羅曼說不用，我自己吃就好，可當他看我吃得津津有味時，他的手忍不住也伸向了放油條的小盤子。老實說在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跟吉拿棒沒兩樣的西班牙油條是什麼，也不知道原來西班牙早餐真的會吃這種食物。當我去點餐用手語比要買吃的東西時，年邁的服務生就指向了油條，習慣早上吃麵包的我，仔細搜尋發現沒有麵包可買只好點了油條。

羅曼一邊對著西班牙油條下了不錯吃的評語，一邊不忘給我上西班牙文課，說西班牙油條叫做churos，而我直到結帳拿到帳單時才真正地知道churos怎麼拼寫。同時那也是我們唯一一次的西班牙油條體驗。對我而言，咖啡配油條還是有點不習慣。

我跟羅曼說西班牙人似乎熱愛紅、黃兩色，這兩個顏色還直接標注在他們的國旗上，不知那跟西班牙炎熱的天氣是否相關？羅曼說他不清楚，但我們眼前的鬥牛場在紅黃交錯之下確實十分壯觀。喝完咖啡我們打從鬥牛場經過，準備一路走回旅館順便逛逛舊城區以外的薩拉戈薩。

巍峨的阿爾哈費里亞皇宮（Palacio de la Aljaferia)就在我們旅館附近，這座建於十二世紀的皇宮散發著濃厚的阿拉伯風情，我跟羅曼想要進去參觀，可購票處的小姐說早上內部正在舉行重要會議暫停入內參觀，叫我們下午再來。對於不能入內參觀我們感到十分惋惜，一是阿爾哈費里亞皇宮十分吸引人，二是這是我們在西班牙首棟遇到的摩爾人建築。

進入西班牙後我很訝異西班牙給羅曼帶來了強烈的異國感。以往我總認為，歐洲一家親，跨越國界容易，文化也相融相生差異應當不明顯，到了西班牙後我才知道原來不是那樣，歐洲各國的差異即使對歐洲人來說也相當明顯。而西班牙更是如此，曾經被阿拉伯人統治過的西班牙有著歐洲其他地方絕無僅有的獨特風格。

一對就羅曼猜測是德國情侶的年輕男女當我們繞著阿爾哈費里亞皇宮外圍參觀時走在我們的前面，看著遠方的德國情侶，羅曼悠悠地說總是那樣，一對男女出去旅行時，男的通常負責提東西，女的老是拍個不停。我知道羅曼真正想講的是什麼，無非就是想要諷刺我跟前面的女孩一樣，相機從未放下過。

我對羅曼說他不也拍個不停，他反駁沒有。關於拍照，那絕對是我跟羅曼之間不解的爭議。因我於大陸廣西出生，羅曼總是故意稱我中國人，又說什麼我是中國共產黨派到台灣的間諜。以上那些我都懶得理他，但若只有那樣也就算了，可只要我拍照時他不想拍他就說：「看，妳就是中國觀光客，永遠拍照拍個不停。」我回他我就是該死的觀光客怎麼樣，可別忘了他自己也是死觀光客來的。

在我一個人旅行時，已經遇到太多的西方背包客跟我說中國觀光客就是一定得在胸前掛一台巨大的單眼相機，照片永遠拍個不停。關於這我不予置評，中國觀光客跟其他國家的觀光客對我來說都一樣，我認為拍照就是拍照，不管用的是什麼尺寸的相機或手機。而觀光客拍照很正常，因為眼前所見的事物很可能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所見。所以每當羅曼跟我開拍照的玩笑時，我就說我就是觀光客，如何？

是說，平時老嫌我拍照拍個不停的人，當我想偷懶或懶得拍照時，得開車的羅曼看到自己認為不錯的景色就會大喊：「還不快拍照，死觀光客！」通常遇到那樣的情況，我都只會意思意思地拿起手機拍個一兩張，然後說我記得某人跟我說不要一直拍照。

偶爾，當羅曼不需要開車，我們一起看到想拍照的東西時，他自己想拍他就會說，現在我要像個中國觀光客一樣拍照拍個不停了。關於拍照的差異，在這趟西班牙之旅中它時不時就成為我們的爭議點。例如，羅曼總是不懂為什麼我們兩個明明在同一個地方，當他拍照時我也要拍，他不懂為什麼我們要拍同樣的東西。對我來說，唯一的差別就是，儘管是同樣的東西，但看在不同的眼裡它可能就長得不一樣，也就是說拍照者的視野不同，拍出來的照片就不同。可兩個人旅行，若一直在這之上計較，估計最後也不用一起旅行了。

退房後，在涼風的吹送之下，我們參觀了薩拉戈薩美麗的舊城區，經過了著名的聖柱廣場，在那裡我們對於廣場四周混合著摩爾人風情的建築讚嘆不已。對我來說傳統歐式建築確實很華麗繁複，但在色彩與幾何圖形的運用之上毫無疑問的阿拉伯人才是大師。羅曼跟我不斷自言自語地說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東西。因為薩拉戈薩，我們輕易地就愛上了西班牙。

炎熱的午後，老城區一個綠蔭的角落內我們在一家傳統西班牙餐廳坐下，點了四種不同口味的Tapas配啤酒跟Sangria(西班牙水果調酒）。我一心以為會得到精緻型的Tapas，想不到我們所在的那家餐廳端出來的是傳統最基本的Tapas，也就是說單純的麵包夾火腿、乳酪、魚跟西班牙香腸。我們吃的那家店非常豪邁地在每個麵包內都夾了滿滿的料，可對我跟羅曼來說那吃到最後有些膩，我們期待更多。

後來當我看到隔壁店端出來的Tapas時，我跟羅曼說那才是我想吃的東西，我想要我的Tapas上有一些配菜，例如橄欖、酸黃瓜或辣椒等等。羅曼說也許Google map上給四顆星的是隔壁那家，我們不小心坐錯桌子了。被老建築包圍的小四方廣場內，兩家賣Tapas的戶外座椅幾乎混在一起，難分難捨。不過，怎麼看我們所吃的那家看起來更有老店的風華。但或許正因是老店，提供的才會是最基本、最傳統的食物。而我剛好可能只是不夠熱愛傳統罷了。

我跟羅曼對薩拉戈薩的喜愛，不僅是被它多樣貌的建築所征服，我們還喜歡它散發出來那種不急不緩的悠閒感。而對於有河流經過的城市，我們兩人最後都會無法自拔地愛上它們，薩拉戈薩也一樣。

離開薩拉戈薩後，羅曼說在抵達馬德里之前我們要先去參觀石頭修道院（Monasterio de Piedra）。我本來想一個修道院有什麼好參觀，宗教建築這種東西之前環法時看太多我現在已經無感了。可羅曼說石頭修道院精彩的不是建築，而是一旁的瀑布。我google石頭修道院後，立刻轉為舉雙手贊成去參觀。

石頭修道院位於從薩拉戈薩往馬德里的路途中，從薩拉戈薩出發約一個半小時的車程。離開高速公路，在人煙稀少、林木茂盛的山路裡彎蜒駕駛到開始還懷疑是否走錯路時，就會看到遠方有一美麗的湖泊，而湖泊的上游那便是修道院的所在了。

我們抵達石頭修道院時已經不早，照羅曼買票回來的說法，當我們參觀完瀑布公園後修道院可能已經關閉，也就是說我們得擇一參觀。其中瀑布公園的標準參觀時間是兩小時，修道院要四十分鐘到一小時。沒有猶豫我們立刻選了參觀瀑布，門票要十三歐元，羅曼說希望它會值得。

起初我想一個瀑布要十三歐元不免也太貴了些，但待我們稍稍一覽園區的地圖後我已經想要把話收回來。因為從園區的地圖來看，石頭修道院的瀑布不是只有一個，而是由一群各種不同類型的大小瀑布所組成。當我們開始參觀時，我們完全不知道等在前頭的原來還有比瀑布更讓人驚艷的景觀在等著我們。

很多時候對羅曼來說，我都是個比他理性的人，可唯有旅行時例外。石頭修道院所有的景點上都標示了號碼，而參觀的路線也很簡單從號碼小的開始。但我這人十分沒耐性，我跟羅曼講不用看什麼地圖了，隨便一走肯定什麼都看得到。又說我們趕時間，沒那個閒情可以研究地圖，於是，兩人就匆忙上路。

從被濃密森林覆蓋的平緩湖區開始，我們經過了小橋、流水，小瀑布等，然後嘩啦地一個巨大瀑布筆直落下。容易滿足的我跟羅曼說，看完這大瀑布我們差不多就回本了，且這園區又美。羅曼卻認為十三歐的票價不應該只有這些東西而已，我們繼續往上攀爬。

經過了造型獨特的乾燥鐘乳石洞穴後，我們沿著階梯爬上了大瀑布的頂端，發現大瀑布之上還有漸層的小瀑布。到了那時，我對於石頭修道院的瀑布園區已經呈現滿足的狀態了。當一個像結婚蛋糕一樣多層次的瀑布霍然又映入眼簾時，羅曼跟我已經有些傻住，不懂這看起來乾枯的山頭哪來這理當在熱帶雨林國家才有的豐沛水量。而石頭修道院瀑布園區厲害的是把這些大小形狀不一的瀑布串連得那麼剛好。

話說就在我們認為已經參觀得差不多之際，我們開始穿越了第一個洞穴隧道。第一個洞穴隧道不是很長卻讓我非常興奮，因為那是意料之外的事。接著在我們往終點走的半路上，我們又看到了另一個洞穴隧道的入口，可奇怪的是那裡寫著禁止進入。

碰到了「禁止」兩字時，我跟羅曼的不同立刻又顯現了出來。我是典型的乖乖牌面對這種寫明了不應從事的行為時，我通常會毫無疑問地接受。但羅曼不一樣，他伸頭探腦地往隧道內看了看說，他認為可以走，說完就走進去了。傻在一旁的我慢了半拍才緊張地跟了進去。走入隧道沒多久，我們立刻就發現這跟之前那明朗乾燥的隧道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昏暗的隧道內儘管有地燈，而鋼鐵鋪成的地板亦堅硬牢固，可濃密的溼氣與時不時從頭頂落下的水滴讓我跟羅曼都陷入焦慮，且那隧道有走不到盡頭之勢。好險在我們準備放棄時，我們遇到從另一個方向走來的遊客，知道隧道確實是可通行的沒問題。

一個巨大的鐘乳石洞穴隱藏在隧道的盡頭，一出隧道像細雨般的水氣便從天而降，想不到我們竟然來到了一個瀑布後的正後方。從洞穴的開口可以看到雪白的瀑布以氣勢驚人之姿往下墜落。抬頭一看像外星洞穴似的岩洞內，因為水氣豐沛之故佈滿了綠色青苔與低矮小草，像漏水般的水柱滴滴答答地落在洞穴底端游魚清澈可見的水池裡。羅曼說水池裡的魚應是鮭魚。

我跟羅曼說天呀差點就錯過了最精彩的地方，羅曼回還不是我一直主張胡亂走反正什麼都會看到。進入洞穴後我們發現我們是從反方向進入裡面，我們進去的地方之所以寫禁止進入，因為那是出口而非入口。當我們沿著洞穴內狹窄又潮濕的參觀路線行走時，老實說我們都有些緊張，尤其是我們又得把入口當出口走，而所謂的入口其實是一段在洞穴內的陡峭階梯。

入口的中途鑿有兩個像窗戶一般的洞口，從那裡可以一窺瀑布從天而降的英姿。繼續向前會走到戶外一路蜿蜒向上（正常的參觀路線是往下走），瀑布、峽谷與溪流一覽無遺，但隨著高度的增加羅曼逐漸開始感到不自在，看起來他的懼高症比我還嚴重。羅曼老是說他喜歡水裡勝過空中，看來是真的。

滿足地參觀完石頭修道院瀑布園區內最神秘的洞穴後，我們又補足了先前因為隨興亂走而錯過的一些地方。可接著問題就來了，我們發現繞了一圈後，我們若要以最快時的時間走到出口，除了重新再逆向走一次那個像是給武俠小說裡的主角修煉神秘武功的洞穴外別無他法了。第二次清楚地知道我們是故意逆向參觀時，羅曼說希望西班牙的法律不要太嚴，不要把我們這兩個不遵照指示的死觀光給抓起來。因為做賊心虛，第二趟通過洞穴時我們簡直跟逃亡一般，等我們從洞穴底端爬上出口時，兩人差點累掛！

瀑布園區之後，我們在石頭修道院關門前的最後一刻成功進去參觀。修道院內部非常壯觀且寬廣，曾經在西班牙內戰中被破壞的修道院經過整修後重新開放，就如瀑布園區，修道院內部也整理得極好，甚至把以前修道士如何製作葡萄酒的程序都活靈活現地重現。不過，走過跟真人一樣大小的修道士蠟像旁時，我覺得他們已經逼真到讓人害怕了。

莫大的修道院內除了我跟羅曼還有一群要聽導覽的遊客，羅曼說像他們那樣不知道要參觀多久才可以結束，畢竟當我們火速地把修道院上上下下（地窖）走了一輪後，那群人還停在入口附近聽修道院的歷史。修道院內我們一時話題不知道講到哪，羅曼竟開了黃腔，我叫他在修道院這種神聖的地方不要亂講話，哪知他卻回我修道院一點都不神聖，一堆人死在裡面。

想當然，等我說在修道院辦婚禮應當很浪漫時同樣也被他嗤之以鼻。他叫我不要幻想，說即使我們結婚也不可能在教堂或修道院內辦婚禮。我問為什麼？他說因為他沒有受洗，他們全家都沒有宗教信仰。我說難道不是信徒就無法在教堂內辦結婚？他說當然。我得說我一直以為是否在教堂結婚是個人選擇，也就是說我以為那些為了滿足結婚幻想而跑去教堂結婚的人的主意是可行的。結果被羅曼這冷水一潑，我方知我太天真。只能說幸好，我從未想過要在教堂結婚。

當晚我們在離馬德里還有一小時車程的郊區城鎮瓜達拉哈拉（Guadalajara)過夜。之所以選瓜達拉哈拉主要的原因是便宜跟方便停車，對於自己開車旅行的人來說，沒什麼比要在大城市中找一個免費的停車位更痛苦的了。瓜達拉哈拉是個在高速公路旁的無聊城市，而那樣的城市竟然讓我跟羅曼起了爭執，只能說不要小看邊緣城鎮。

原文出處：https://wuwenchieh.blogspot.tw/2017/08/zaragoza.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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