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眼睛先生的腳踏車環島日記

發糞塗牆
[ 腳踏車環島日記 No.1 ] 序

當我重新坐位於台北的書桌的時候,距離上一次坐在這個位置上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了。

在這半個月中,我的臉變得黝黑,手臂曬得脫皮,酸痛的腿長出了堅硬的肌肉,鬆軟僵硬的肩膀和胸部也有了明顯的線條,而最大的不同則是我脫掉了驕傲冷漠的外衣,找回了開朗和純真的心。

而現在我要作的就是把這半個月來我騎著腳踏車環島的點點滴滴整理出來,不啻是和你分享,也提醒我自己:在堅持我們自己理想的同時,不要忘記愛這塊土地及關心這個島上所有的人。
別讓我們變成回憶
[ 腳踏車環島日記 No.2 ] 腳踏車與我

大部分的人三十歲左右都已經有了自己的汽車,再不然也是以摩托車作為代步工具。我也不例外,我有家裡不開的汽車,也有自己的摩托車。
摩托車讓我上下班時在台北裡穿梭。
汽車讓我可以到外地洽談生意和放假的時候出去玩。

不過在我失業--這是我朋友的說法,我則把它解釋成只是離開朝九晚五的工作,專心做一個收入無法與一般工作相提並論的文字工作者--後,汽車對於不常外出的我只是負擔,我幾乎連摩托車也用不到。在諾大的台北市,我的活動空間只侷限在居住環境前後五個捷運站。捷運是最方便的交通工具,或許再有一台腳踏車會更完美一點。

所以我在網路上花了一千八百塊標到了一台二手的的捷安特腳踏車,型號是CS100,最基本款的城市通勤車,在捷安特的網站上是這麼介紹它的:

「CS通勤車:50%的短程代步加上50%的悠遊散步,我們稱作"城市通勤車",多種車款迎合你每天不同的心情選擇。最經濟車款,可另選購前置物籃,上學.上班或購物更方便!」

不過這上面介紹的是CS2600,而我的CS100可能是好幾年前的舊款式。

當我拿到它從景美橋下騎回古亭的那天,意外的騎得很輕鬆,距離我上一次有自己腳踏車(大二就在校園裡被偷走了)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

像有了新玩具的我騎著它到景美去看二輪電影,騎到大直去看立體電影,騎著它出去吃路邊攤,騎著它去書店,到哪裡都帶著它,它不會大小便也不會對路人亂吠,除了它不能搖尾巴、不會坐在旁邊讓我撫摸、也不需要我照顧餵食之外,它比任何寵物都來的好。

我發現台北真的是一個盆地,從古亭到其他地方都是上坡,從其他地方回古亭則是下坡,台北就像個碗,所有的東西流進來很容易,但是要掙脫台北跑出去則困難許多。

我以前開車和騎摩托車的時候,從來沒有發現過這件事。

它還讓幾乎不再運動的我重新體會流汗的暢快。我上次這樣流汗應該是在部隊裡跑三千公尺的事了。

汗水一點一滴的滴在我那早已堆滿了沙的水槽裡。

當水越積越多的時候,沙漠變成了裡的沙變成了泥漿,逐漸形成一個漩渦,我發現正裡面打轉的自己如果不想被沖進排水孔裡,就得拼命的踩動踏板往外騎。

我想要擺脫這個水槽,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
騎著腳踏車去更遠的地方,走更多的路。
我希望騎腳踏車環島,看看這塊我生長卻不曾見過的其他地方。

我有三四次的環島經驗,不過都是開汽車和坐火車。如果以騎摩托車來說,我只環過綠島,從花蓮騎到大禹嶺,勉強加一個澎湖。如果要說騎腳踏車的經驗最遠不會超過二十公里,更別說動輒上千公里的旅行,但是我還是想要這麼做。

我心裡悄悄的對自己說那是愛台灣的表現,不過我不好意思把這種政治人物成天掛在嘴邊的噁心話大聲說出來。

所以我只對周遭比較好的朋友說我想去環島,測試看看自己的耐力與勇氣。

雖然我的好朋友們都沒有這種經驗,但還是苦口婆心的告訴我蘇花公路有多危險,墾丁到台東的路不通,西部的台一線都是惡形惡狀的砂石車,再不然就是說我平常沒在運動不可能走不了那麼遠。

是啊,大家說的可能都對,但是我還是相信當你真的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你才會知道難處到底在哪裡。而那些難處通常不會是身邊朋友嘴裡要你千萬不要的地方。

而如果我聽了他們的忠告,那我的屁股就會一直坐在椅子上,肚子慢慢的變大,可能還會有痔瘡。然後有一天,我從廚房裡把用玻璃盤盛著的水果放在茶几上,坐在沙發上對來拜訪我的朋友們說,對對對,你們說得都對,還好聽了你們的忠告,我才能坐在這裡和你們聊天。時間過的真快,一轉眼我們都老了,走不動了。
最後我們的老手握著老手互道珍重。

除了聊天打屁之外,我們什麼都沒做。

或許我們也該把我們自己的生命如珍重友情般珍重,那麼我們的人生可能會少點遺憾,也多點什麼值得回憶的東西。

所以我得自己試看看,真正去做點什麼,然後我會踩著腳踏車回來,把發生在我身上的故事說給他們聽。
舊言虐心
[ 腳踏車環島日記 No.3 ] 計畫離行動還很遠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網路上看看其他人的經驗,看看他們怎麼規劃行程,怎麼安排吃住。我發現有的人七天可以騎完台灣一圈,有的人要騎十二天,騎七天的平均一天要騎一佰五十公里,騎十二天的平均一天要騎一佰公里。

這些經驗對我的用處有限,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我自己一天能騎幾公里。

我是隻不運動的弱雞,只有洗完熱水澡或是吃牛肉麵才會讓我流一點點汗。對缺乏行動力的我來說,坐在電腦前面,憑空規劃著我要走的路線,這是我再簡單不過的事。

一般來說,宜蘭花蓮台東會是環島旅行的重點,大多數規劃也都是從東部下去,西邊上來。
但我決定要從西邊下去東邊上來,不是因為太陽從西邊下去東邊出來,而是我擔心如果自己真的先騎完了東邊,那會替自己理由不把西邊的行程走完。

南來北往不下一佰次的我原本以為自己對路線規劃應該駕輕就熟,但我卻發現我對省道縣道的分佈根本沒有概念,因為我從來都是走高速公路、坐飛機或坐火車。
可以到目的地就好了,過程是怎麼樣我根本沒注意到。這讓之前寫了一本以生命之美不在目的而在過程為主旨的小說的我覺得汗顏。

不過我還是虛構出自己的騎乘能力,列出了下面這樣的行程。

第一天 台北到新竹
台北到關渡,約十公里。
關渡走八里到南寮(台15及61)七十八點一公里
到南寮走「縣道122」到新竹,四點六公里。

第二天 新竹到大甲
新竹走「台一」到大甲,約七十七公里

第三天 大甲到新港
大甲走台一線到西螺,約七十公里。
西螺走縣道一四五及一四五甲到新港,約五十八公里。

第四天 新港到台南
走縣道159到嘉義,約十四公里
從嘉義走台一線到台南,約六十四公里

第五天 台南到高雄
台南走台十七線到高雄

第六天 高雄到墾丁
高雄走台十七線到水底寮約五十公里
接台一線到楓港約二十六公里
從楓港到墾丁南灣,約三十公里

第七天 墾丁到大武
墾丁到滿州「台二十六」約二十四公里
滿州到九棚「縣道200」約二十公里
九棚走台二十六線到旭海
從旭海走縣道一九九甲到上牡丹
接一九九到壽卡
出壽卡接台九線到大武(約三十公里)

第八天 大武到鹿野
台九線,約一百公里

第九天 鹿野到瑞穗
台九線,約八十公里

第十天 瑞穗到太魯閣
台九線,約九十公里

第十一天 太魯閣到南澳
台九線,約五十五公里

第十二天 南澳到福隆
南澳走台九線到蘇澳,約三十公里
蘇澳走台二線到福隆,約六十八公里

第十三天 福隆回台北
台二線到關渡(一佰零七公里)
關渡到台北,約十公里
行程就這麼的輕易完成了,但是光說不練跟移開你的屁股去行動絕對是兩回事,否則這年頭光憑一張嘴討生活的人多的不計其數,台灣應該不用再買愛國者飛彈,徵召這些大國民的嘴巴就足以把任何東西都打下來。

我發現我也有光說不練的大國民的特質,我跟他們一樣開始找理由推託。而我的理由也和他們一樣,裝備不夠精良,沒有辦法完成艱難的任務。

「不是我不完成任務,而是我沒有足夠的裝備。」我義正辭嚴的幫自己辯解。
但這絕對不是說,有了足夠的裝備,我就可以完成任務。

只有行動才能證明一切。
吢丕
[腳踏車環島日記 No.4] 逼自己上梁山

為了逼自己行動,我把我的腳踏車騎到專業腳踏車店去添購裝備。但當我發現我的腳踏車跟放在店門外販售的車種比較起來,竟然像隻髒兮兮的流浪狗,而且還是瘦小的那型的時候。我決定閉嘴,不告訴店家我要去環島這件事,那可能會笑掉他們的大牙。
老闆推薦的坐墊要一千六百塊。
我價值一千八百塊的腳踏車只和一個新坐墊等值。
還好這已經不是以物易物的世界,否則那我只能抓著找回來的零頭坐在地上。
我花光身上僅有的伍佰塊,買了打氣筒、鈴鐺和一個水壺架就走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想著這件有點弔詭的事。
雖然我的腳踏車是二手的,我也不覺得它爛,但我卻認為它在別人眼裡會是台爛車。
所以我不想再把帶它到店裡去丟人現眼。

很微妙吧,這就像大學畢業,沒唸過書混黑道的爸爸,掛著金項鍊來參加你的畢業典禮一樣。你很可能不願意他來,也不願意給他好臉色看,這不能怪你,你還年輕,等年紀大了點,你就會發現這是錯的。

我以為我年紀夠大,也早已擺脫這種情節了。

但很顯然的,還沒有。

我決定自己到網路上尋找裝備,貨架、馬鞍包、尾燈、頭燈、碼表,我一口氣都買了下來,而這些東西的價錢都不便宜,加起來快可以買一台全新的入門車種了。

拆了那輛二手車屁股後面坐人的鐵架,換上網路上買來的貨架,掛上馬鞍包,裝上碼表、尾燈、前包。我的腳踏車好像比之前大了一倍,我覺得它看起來很屌。

我想這是種補償心態。

爸爸很少回家,但他只要回家就會帶兒子去百貨公司裡買玩具。
當別人小老婆的人,沒有機會和名正言順的他的男人在公開場合出現,所以他的男人很大方的供給她生活上想要的花費。

我相信每個人都不會想要刻意讓別人不好過,但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所以他們當他們讓別人不好過的時候,他們會拿其他的東西來補償對方。

就像我補償我的腳踏車一樣。

我不知道我一輩子裡,有百分多少是源自於補償心理。但我知道,如果比例太高,那就不是很好。

當我把所有的裝備都買齊的同時,我也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我得去環島。否則這些花費就全變成了浪費。

我到這個時候才知道,當一個人非得去做一件事的時候,不一定是他有多想作,也有可能是因為他不願意或無法承擔不這麼做的損失。

在這個時候去思考這是不是他願意做的事情已經於事無補。

還好,環島算是我想做的事。所以雖然金錢上花費超出預期,但我可以接受這個結果。

現在只剩下一些需要現場試看看合不合用的東西。
那就是坐墊和牛角。

但這時我竟然克服了原來不願意帶我的腳踏車去車店的情緒。

我想那是因為我買了太多的東西,而這些東西除了讓腳踏車使用的同時,還無形的加強了我自己的某些看不見的東西。

我不再害怕我的腳踏車被人嫌棄,因為我有一大堆他們不知道的好東西放在家裡。
看,人性是多麼的詭譎多變,每個人總能幫自己找到說服自己的理由。

我在同一家車行裡幫我的CS100裝上一個三百五十塊的坐墊,又掛上一對兩百五十塊的牛角。

掛滿裝備的它用牛角對著我挑釁,我知道時候差不多了,鬥牛士一定得要上場了。

我把握住最後的機會,把我自己訂下的出發時間告訴我的朋友和家人。

因為我知道說到做到是我個性上的優點,也是缺點。

我要好好利用這個特質,以免讓自己臨陣退縮。

而他們有的太擔心我的安危而世途勸退我。也有的認為我不可能做完,說我最多到新竹就會折返或是會躲起來兩週然後說自己環島成功。也有的則表示支持我,要我盡量騎,但不要太勉強。

不管是關心、懷疑或肯定都是我需要的,我都要帶著上路。

我路上一定都用得到。

雖然到目前為止,我只有一張列印出來的紙,告訴我計畫要從哪裡去,經過哪裡,到達哪裡。

而路上到底會怎樣,得要站在路上才會開始知道。
改變是痛苦不改變是受苦
[ 腳踏車環島日記 No.5 ] 從零開始

在接近出發日子的好幾個晚上,我在睡前常擔心自己到底能不能自己一個人騎完全程,隨著時間越來越近,擔心的程度也越來越嚴重。
朋友對我說,行程不用趕,能走多少就走多少。
我知道他們說的沒有錯,但是我擔心一旦給自己機會,那怠惰這隻平常已經如影隨形的魔鬼就會變本加厲的誘惑我。
「睡晚一點吧,反正昨天趕了這麼多路。」
「明天一定要休息一天,今天實在太累了。」
「看樣子今天是騎不到預定的地點,還不如早點找地方投宿。」
「搭火車吧,反正墾丁去過很多次了。」
「蘇花公里砂石車太多,看有沒有順風車可以搭好了。」
「乾脆不要環島了,躲在家裡足不出戶十四天,反正沒有人知道。」
魔鬼總用柔軟如蜜的話語鑽進我們不夠堅強的心。

「不行不行,就算沒辦法照著行程走,那也要等真的發生了再說,不行一開始就給自己轉圜的餘地。」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但語氣聽起來並不是很堅定。

我們太常考量著自己的後路,所以事情老是沒辦法順利的推行。所謂壯士斷腕或是破釜沈舟的故事,好像有在幾千年前的老祖先身上發生過,在我們這個時代從來沒有。

什麼明星兼作家,作家兼主持人,教授兼民意代表,企業主管兼學生,這個時代鼓勵一心多用,好像這樣是多元化才能的展現,也難怪腳踏兩條船的人這麼多。

不過沒有人敢明目張膽的贊成偷情,因為贊成的人都很低調,他們不希望自己的情事因為曝光而受影響。如果他們確定曝光能讓替他們招來更多的桃花,那我想他們才可能會考慮站出來。

不過那在夢裡才有可能發生,我得醒過來面對現實。

鬧鐘響起,時間是八點半,我應該要出發了。

我把鬧鐘按掉,躺在床上告訴自己從關渡到新竹只要七十八公里,以十六公里的時速只要騎五小時就到了,太早到一點意思也沒有,下午再出發也不遲。

如果我想的夠仔細,那我一定會知道這是歪理,因為人不是機器,機器可以從台北到高雄用一百公里左右的時速連續開五個小時,但是人可不行。

我沒想這麼多,我只是想要耍賴。

我倒頭又睡了下去,再睜開眼睛時已是中午,太陽很烈,我躺在床上試著想再繼續昏睡,但出發的呼喚讓我翻來覆去,我起身在房間裡踱步,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今天已經晚了,明天再出發吧?」
「中午太陽很大,這樣可能會中暑。」
「九十多公里可能要騎到晚上,夜路很危險,還是不要好了。」
我的魔鬼搬出一百個理由來引誘我放棄,但是我出發的消息已經告知親友了,我不想在晚上接到他們關切電話的時候,人還在台北。

所以我把碼表歸零,牽著車子出發。

下午一點的羅斯福路和和平東路口,我帶著各式裝備,坐在腳踏車上在太陽下等紅綠燈。馬路上全是在古亭站附近工作的上班族,三三兩兩的或穿著套裝,或牛仔褲正用完午餐準備回辦公室。

我想趕緊脫離他們的目光,所以在燈號變成路燈的時候快跑。

但是我跑的很慢,後面的摩托車咻咻的超越了我,大公車不斷嘗試要想要關我便所,連中正紀念堂都還沒到我就累了。

我一度想掉頭回家重新打算,但眼前的交通燈號又變成綠色。

那意味著我要前進,大步前進,勇敢的走向自己從未認真瞭解的地方。
別來無恙你還豬模狗樣
[ 腳踏車環島日記 No.6 ] 從碗公裡爬出去的甲殼蟲

先前提過離開台北這個盆地,要先經過上坡的考驗,但實際情況還不只如此。

中正紀念堂、國民黨部、台大醫院和總統府這四個重要建築物間的大圓環並沒有很好的聯繫,腳踏車得在往不同方向的車陣間慢速的前進,戴著墨鏡站在哈雷機車旁的警察沒有理會我,他只對有車牌能開罰單的機車騎士有興趣。

而了過立法院、行政院和火車站的忠孝東西路口後,安全島上種滿槭樹,並把汽機車隔開,兩旁有著不只在台北,甚至在香港星馬都具有相當知名度的婚紗攝影店林立,不知道有多少人從這裡開始走向紅毯另一端的中山北路也不是不是很順遂。
機慢車道上的黃色計程車和公共汽車,以蛇行的方式不斷走走停停,機車騎士加足馬力從縫隙中穿過,但是騎著腳踏車的我可不行。

我一度卡在安全島和公共汽車所為我留的那一點空間中,無奈的望著駕駛座上的司機,想問他到底想要我怎麼樣。不過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轉動他的大方向盤離開了我,只留下濃濃的黑煙。計程車司機則放慢速度伺機而動,路人只要靠近馬路加速趨前捕捉。

北美館前的人形雕塑背對著台北,撇頭望著遠方的天空,可惜太陽沒有露臉。

穿過被高架橋、隧道和捷運搞的一塌糊塗的圓山士林一帶,承德路一直過了橋延伸到大度路上。我沒有想到印象中曾經是飆車族最愛的大度路邊上,有著鄉間才會有的稻田與水窪。農人低頭忙著農事,對馬路上呼嘯的車聲視若無睹。而在他們中間原本心浮氣躁的我也變得比較平靜。

原來台北也不是處處都強調速度與便利,用水泥在四處架橋挖洞,踩著油門在路上爭先恐後的吃人城市。

而在這個台北的邊緣地帶,有著一個很大的上坡正在等著我,那是這個盆地的碗口,越過了它,我就可以翻過這個碗,離開台北,掉到之外的世界。

我沒辦法一口氣騎完這個大上坡,在休息了幾次之後,氣喘如牛的我終於看到了下坡。

不要灰心,上坡之後總是會有下坡,這是腳踏車之旅教給我的第一件事。

我在專供機車騎士使用的便道上彎曲滑行,心裡真很高興,想要振臂大聲高呼:真是太好了!
不過我沒有這麼做,因為與一旁的騎士並不這麼認為,他們只要用手轉動油門就可輕鬆經過任何三十度以下的上坡,而我覺得在不瞭解箇中滋味的他們面前表露我的情感是件很蠢的事。

我仍然把厚重的甲殼背在身上,獨自低著往自以為的存在的世界騎去。
離線請留言
[腳踏車環島日記 No.7 ] 小螃蟹腳下的沙

紅色的關渡大橋兩旁,都有沿著淡水河興建的腳踏車專用道。
從淡水鎮往八里的方向可以看到觀音山的景致,而從八里這邊望過去,搶走目光的卻是層疊交錯沿坡地興建的高樓大廈。

這些房子是順著大眾運輸系統由台北一路延伸過來的,永和、新店、板橋、淡水、南湖、五股、深坑、汐止,只要路往哪裡開、捷運往哪裡蓋,大台北都會區的勢力就會往哪裡拓展。

被保育的紅樹林保護區旁邊也蓋滿了大樓,我想鄰近紅樹林一定是這些大樓在推案廣告上會提及的優點。

「從今天起,你可以坐擁山景、海景、落日,紅樹林還是自己家旁邊的公園!」

越來越多的房子在沿著淡水河岸興建的馬路上出現,數量比水鼻仔還多得多的大批人口也遷了過來。

我不清楚我們保育紅樹林的目的是要復育這個特有的生態景象還是讓它能提供台北一個休閒的去處。

我對腳下這條非常舒適的自行車道也有同樣的疑惑。

當腳踏車和紅樹林被大環境所淘汰的同時,我們是該幫它們對抗那些對它們造成威脅的東西,還是幫它們重新尋找一個能存活下去的新定位?

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把它們定義成觀光休閒用途,這樣不但可以讓它們得以延續,還可以提供平常排擠它們的人,假日時一個額外的去處。

但這樣需要承擔的風險是,一旦大家都開著汽車到這裡來騎腳踏車,那麼被定義成休閒專用的腳踏車要重回城市的機會就會越來越渺茫。

當水筆仔只能在規定嚴格的保育區內存活時,它要重新回到淡水河沿岸的機會就越來越小。不過比起因高雄港興建而消失的細蕊紅樹和紅茄苳,水鼻仔還算是比較幸運的了。

斜射的陽光把泥岸照的閃閃發亮,停在岸邊的順風號、勝利號、火生號的繩索垂放在泥裡,備受驚嚇的小螃蟹又慢慢的從水面和洞穴裡探出頭來,和我一同看著對岸的紅樹林。

我想很少人會理會這些小生物的死活,招潮蟹、彈塗魚或花跳都是一樣,大家對可以被輕易觀賞到的紅樹林、水鴨和大白鷺比較有興趣,對於那些他們看不到的,他們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繼續往前騎,經過了整建的美輪美奐的八里渡船頭,以前在破陋小巷才吃得到的孔雀蛤已經引不起我的興趣,我在離開自行車道回到十五號省道的龍米路前,看到了三四個遊客在泥岸上玩耍。

希望小螃蟹你們要堅強,不要被我們嚇跑,有天我們還是會變成你腳下的沙。
有一種格調叫我行我素
           從來不知〔冷漠〕跟〔驕傲〕怎麼寫的波吉 

波吉老大: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天生麗質,起碼我就不是,給我機會寫出來寫出來和其他人分享一下嘛:)

巴斯光年先生在墾丁因為行李太重,所以被我用黑貓遣返回台北了。

小眼睛先生
愛已欠費
[ 腳踏車環島日記 No.8 ] 太平生活

高聳的鐵架在遠方出現,那可能是製作水泥的工廠,等我到了附近,才發現那是八仙海岸裡的一座雲霄飛車,我想起小時候自己好像曾經坐過它,沒想到沒有遊客的時候,停止運轉的雲霄飛車像是水泥工廠裡的設備。

經過一個大彎道後,大海在我的面前出現。

白色的海浪托著把金色的陽光托向岸邊,我有種真正離開台北的感覺。

眼前的路邊立了一個大石碑,上面鮮紅的大字寫著:反垃圾,救太平。
我想那是住在太平的居民說他們不要垃圾。

有一對中年伴侶停下了車,坐在大石碑前看海,呼嘯而過的車聲趕走了拍打著岸邊的海浪聲,也蓋過了他們的交談。

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但我認為他們一定不是在討論垃圾的問題。他們的臉很平靜,他們應該是在討論些跟生活息息相關的瑣事。

很少人會在日常生活裡不斷的激烈抗爭,他們沒有那麼多熱情,現實也沒有給他們那麼多機會。

所以他們會再不滿累積到一定程度之後,一次爆發出來。

這有點類似是地震的形成,板塊的擠壓和其他的因素讓能量累積,然後一次發作,這對活在地面上的人影響很大,直接受害者非死即傷,間接被影響的人整天擔心下一次的地震何時會發生,有的人甚至因此害怕的永遠離開。

但是我們對待其他人的不滿並沒有對待地震般的高規格待遇。

大多數的時間,其他人的不滿無法傷害我們,他們的不滿充其量最多也只是電視新聞裡三十秒的片段,除非發生在我們家隔壁,或者直接影響我們的生活,否則對我們來說,那只是像則廣告。

對了,就是則廣告。

每個人意識或潛意識都知道這點,所以他們善用各種能引人注意的手法。舉標語,拿擴音器,衝撞護欄,堵住馬路,散播自己無中生有的消息。

這樣的循環下去,我們的生活真的會變成廣告。

無論是再有創意的廣告,除非我們對廣告的產品感興趣,通常我們習慣漠視它們。而廣告界的朋友則永遠會告訴你,一個好廣告絕對能夠激起購買的欲望。

我知道他們說的是對的。因為大多數的人可能都和我一樣是個很容易被煽動的笨蛋,不如他們聰明。

但如果他們自己真的相信,也有能力做出能夠激起旁人購買欲望的廣告的話,那我希望他們能用鏡頭替弱勢團體的生活做一些記錄,剪輯成一些能觸動人心的廣告。讓別人的艱困生活比新款休旅車上市還容易被人忽略。

「反垃圾,救太平」的大石還是豎立在原來的地方。

現在這個地方已經有了一座垃圾焚化廠。那可是座響叮噹的焚化廠。

綠色和灰色的玻璃帷幕大廠房上有著一根白色的柱子,柱子上還鑲著紅白方格的子賽車旗,遠遠看去還真像可愛的玩具屋。

當局說那是國際建築大師貝聿銘的作品,花了上千萬的設計費,光是玻璃帷幕的外牆就花了好幾億新台幣,以後要看大師級的作品,不用去巴黎,只要來八里。不久之前,還有強調都會風格的汽車廣告在這裡拍攝。

我想告訴當局,我到巴黎羅浮宮是看博物館的文物,貝聿銘的玻璃金字塔只是點綴。還有,汽車廢氣是都會的重要污染,焚化廠的煙囪跟汽車的排氣管倒是挺搭配的組合。

無論如何,焚化廠的抗爭事件到現在已算是告一段落了,太平村立下的石碑現在只紀錄著過去曾發生過的歷史。

更吸引我注意的是林立的高爾夫球場。接連兩三座的高爾夫球場都沿山坡而建,修剪整齊樹點綴著丘陵地的邊緣,那上面是被人悉心呵護著的草皮,而球場的下頭,是一望無垠的海,太平村的人說他們不要垃圾。

不知道球場裡打高爾夫的人有沒有聽到?

我有很多朋友和親戚在打高爾夫,他們總是在台北縣市的練習場練球,然後在週末的時候相約一起下場打那顆奇妙的小白球。

他們不只一次的邀我一起打球,他們說高爾夫已經不是貴族運動,而是越來越普及的平民運動。
也有朋友對我說說,在那裡可以認識很多人,運氣好還可能會有合作生意的機會。
更多人告訴我,打那顆是種充滿自我挑戰的運動,可以培養耐性,不斷的超越自己。

等我這次回去之後,我會希望他們在打球之餘,往場外看看,看看那些真正在那裡生活的人,他們正在面臨什麼樣的挑戰,想要什麼,又在忍耐些什麼。

我想說是高爾夫球的確不是有錢人的運動,但也絕不是屬於窮人的運動。
還有,垃圾焚化廠的確不是專挑人少的地方蓋,但也絕對不會蓋在人口稠密的都會區。

我覺得我很幸福,不只是因為我只是經過這裡,而且我還是個住在都會區裡,過著太平生活的小國民。
向日葵開過的夏天
走到第八集才到八里,小眼睛先生準備寫100集喔?
首先還是要恭喜你完成這項不可能的任務(對我來說啦) (Y) ....如果我要騎腳踏車環島,我的親友一定先發瘋,of course not me...
沒錯!總是有太多理由阻止我們去做想做的事...每次要出國旅行,我的親朋好友沒有一個人是贊成的,大家都嚇死了,可是我還是要去,因為我覺得在國外自助旅行只要小心點,發生意外的風險可以減低到最小,自己還蠻有把握的...可是在台灣就會擔心起來,可能太了解台灣的交通吧,反而不敢在台灣騎車旅行呢~
很想試試看 ;-)
棄我趁早
問問題:
(不知道算不算小白問題)
途中有沒有遇到惡狗狂追呢?
如果沒有,恭喜你耶..
如果有,你如何擊退惡狗,全身而退呢?

受到小眼感召,最近很勤勞的在騎腳踏車,
結果....惡狗追逐....嚇的我哇哇叫..
一路上就聽到一隻豬在苟苟苟....
幸好那些狗s(s表示複數)沒有真的咬我..
不然 豬腳就少一塊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