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塔哥尼亞高原之上 - 意志與體能的角力

一曲橫笛
聽說,智利有三座山峰合稱百內塔 (Torre del Paine)。

百內塔的地理位置我還沒搞得懂,只知道他們座落於巴塔哥尼亞高原 (Patagonia)之上,是古早時代印第安人聚居的山脈之一。

聽說,到智利旅行的人,總有個心願拜訪百內國家公園,跟百內塔打個招呼。無論你對健行活動的感情或濃或淡,這份世界自然遺產,大抵也不會讓你空手而回。

我就在大清早上,懵懵懂懂地,登上公車,前往座擁181,414公頃土地的百內國家公園。還有我的登山背包、一塊巧克力、一盒餅乾和四份自製三明治「隨團」出發,展開五天的W路線健行之旅。

那是我不敢想像的80公里健行之旅。

上午10時許,公車抵達國家公園的入口,旅客紛紛下車到公園辦公室登記,為了保障閣下能出入平安,迷了路園方也有憑證來搜尋失踪的你。離開了辦公室,稍微走幾步,面前聳立著海拔1509米高的百內主峰,他以熱情的懷抱歡迎我們。這幅以藍白灰重疊組成的畫面、這座大山的磅礡氣勢赫然教我擔憂起來:「我不是要去爬他嘛?!」。

幾經折騰後,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留宿的小旅館。在百內國家公園內開設的旅館就只有5至6間散落各處,用作招待每年數以十萬計的旅客。

放下較重的行裝,環視一下旅館四周,健行客已所剩無幾。早前耽誤了很多時間,看看手錶已是正午12時,我們再不出發的話恐怕這天的行程也會被拖垮。那時,我還未意識到餘下這半天裡,我將要面對是一趟怎樣的旅程。

百內國家公園以天氣多變而聞名,還好上天尚算厚待我們,這天晴空萬里,為這天即日來回20公里的百內塔之行揭開序幕。

旅途的開端永遠教人無比興奮。

最初,沿途上還有一群群的健行客呀、登山團呀伴隨我們前後,細沙碎石築成的山徑總算走得平坦。我是名登山初哥,在出發之前,算是踏踏實實地爬了幾趟山來緞練緞練一下體能。走了個半小時,沒顧慮太多我只顧一直走一直走,但這漫長的山徑好像怎樣走也走不完。看見不遠處是個小營地,我立刻叫停旅伴先來休息一下吧!

休息了半小時,那群本來跟我們差不多速度的旅客經已絕塵而去。往後我們繼續走,穿梭於山谷中不斷往上爬升,經過森林、冰河和湖泊。不久,我們追上一隊法國登山小隊,跟在他們後面有節奏地一步一步往上爬,前人在泥土上留下不少行山杖的印記,是在鼓勵我要加把勁吧!可是,這一輪急速衝刺過後,我的雙腿快沒能源了!看著眼前那無止境的長長山徑,我突然崩塌了。淚水糢糊了我視線,內心有把聲音在埋怨自己,追究自己為什麼幹一件不怎樣善長的事?自問只是個健行初哥,長途旅行加上健行這累人的玩意,體力透支得很!我頂著烈風穿上厚厚的羽絨衣跟防風外套,風刮起來時足以把我吹倒好幾次;縱使天氣寒冷得只有攝氏10度左右,爬了3個多小時山後,體溫難免會上升,有時我不得不除掉羽絨衣散散熱,繼續抵著冷風流著汗地爬行。

你們曾經有沒有經驗過,就像自己很努力地拼搏,但總是無法完成手頭的事?就是這種滋味吧。

我內心在質疑自己,為什麼不好好地在旅館享受下午的明媚陽光?為什麼剛才要跟著別人登山隊的步伐走路?這趟難得的旅程,為什麼我會老遠跑到南半球來智利趕路趕得如此狼狽?

我,原來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這刻的崩潰是突然而來毫無先兆,淚如泉湧的我把身邊的旅伴嚇過半死。對吧!「體力不逮」這四個大字從來沒有在他的字典中出現過吧。即使走過4000多米冰川爬爛了登山鞋,他依舊仍然可以跑得快過別人。他是不會理解我當時這份莫名其妙的委屈,那一刻我內心無法不坦白面對自己是個如此輕易放棄的人,在我過往的歷史當中這似乎是個事實,做不好那就乾脆不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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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受制的淚水流個沒完沒了,突然體內有另一把聲音把我叫醒!「咕嚕 ---!」一聲,我的胃在投訴我!原來我們這天還未吃午飯。不知所措的他立刻從背包裡拿出三明治遞了給我,還送上微笑。泥土和大石塊為我們搭建了座椅,高大的針葉松作我們的簷篷,藍天白雲成為我們的佈景板,我在享受著一份冷冰冰的火腿三明治。

轉念,往往只在一瞬間。

滿足的感覺原來是如此簡單 - 一份三文治和一幅由一草一木構成的畫面。大自然總是會提醒你,眼前的一切永遠是上天給你最好的安排。

它告訴我們該停下來細嘗眼前風景。

畢竟路途已經走了一半,想回頭嗎?現在多拉A夢也不會突然出現給我一道隨意門吧。我就是個慣性會半途放棄的人,我常認為反正生命是屬於我自己的,歸根究底是我自己的選擇 … 當初 … 嗯!是我同意爬這一趟山,至少我沒有提出反對 .... 至少我沒有提出反對?![害羞]那麼我該對自己負點責任吧?!國王的新衣穿上去容易;誠實豆沙包卻不是人人敢嚐。

原來,我是沒有逃避的合理理由。

那我只好咬緊牙關的繼續走下去。往瞭望台(mirador) 最尾一段登山之路,我們須走過一條狹窄棧道,還差點被烈風吹倒落懸崖去。在陽光與冷風交互糾纏之下,樹森線已往我們背後退去,接著是往上攀爬斜斜的碎石坡,幾經折騰,最終我們重遇早前的登山小隊。啊!他們是走回程吧!

就在這四野荒涼的山頭,竟然冒出一位公園職員,站在狹窄的碎石路中間,守望著另一邊那無盡的斜坡。他以英語問我投宿的住處,我說是公園入口,他眉頭一皺告訴我不要前進好了,我們是沒可能在入黑之前趕回去,晚上行走也太危險了吧!噢!我無法相信智利這國家居然有如此窩心的服務,派員在這深山守候我們。那刻我只知道這路走得不容易,我告訴他放心吧我只拍一張照片就回去。雖然當時我仍未看見百內塔的踪影,換句話說我其實並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我頭也不回只好往前衝,還好,原來多拐一個彎,三兄弟已急不及待前來迎接我們 - 百內三塔。我是個幸福兒,Monzino、Central和D’Agostini三兄弟沒以雲霧來遮掩其素顏,傳聞他們不是常常露面出來招呼拜訪者。

我沒有選擇放棄繼續向前走,回禮是一幕如此動人的畫面。瞭望台這位置並不是我爬過最高的山,但必然是我爬得最坦誠的一座山:因為我看見了自己的軟弱,同時,我也原諒了自己的軟弱。

我無法直接告訴你眼前百內三塔的畫面有多醉人,他們的那份美是要靠自己雙腿和汗水成就出來才矜貴。

我已忘了在那處待了多久,反正不是只拍一張相便走。旅客沒剩下幾人,冷風開始刮起來,我又把羽絨衣穿上,趕緊吃完那盒未完的餅乾然後起行。

可是那惡夢還沒離我而去,上天得要多磨練我的意志,我們・迷・路・了。

左邊是無盡的斜坡,右邊是沒明顯道路的矮樹林,只聽見人聲在山下漸漸消失,我心慌了。從來我是個旅行保守派,而旅伴卻是名大冒險家,面對這種人生交差點,我們本來就是水火不容。我建議保守些稍微回頭沿路走一段,他當然想繼續往下探尋未知的路吧。最後保守黨得勝,我們回頭走了一小段路,幸運之神並沒放棄我們,再引領我們安全地往山下走去,黃昏的餘暉照著我們歸家的道路。沒錯吧!我得要重複走一遍白天走過的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山谷森林冰河碎石路,靠我那雙累得沒知覺的腿,加快腳步趕呀趕。疲累不堪的我已忘記了這路是怎樣走來,當我稍稍有點知覺時,南十字星已經靜靜地升上南半球的天空,盯著我叫我趕快回去。那大概是晚上8時許,距離回家的路還剩下一個多小時。

我還有放棄的理由嗎?說實在當時我累得只想躺在路邊死了便算,意志力極度消沉,走了8個小時差不多17公里路,我真的走不動了,我已軟弱無力,我告訴他不如你自己爬回去好了。我偷偷拿出最後半塊巧克力充飢,我們最後的糧餉。他夠力氣撐自己回家,但不可能背著我走吧!記得當小童軍時老師就告訴過我,在這種情況下我必須要繼續走,我當時只覺得他們是騙人的。我嘴裡啃著那半塊巧克力,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拐一拐地撐回去。到達旅館大概是晚上9時半,食堂的職員也下班去了。我們只好把明天的早餐-留在旅館裡最後一份冷冰冰的三明治-也吃掉吧。

在耀眼的南十字星輝映之下,那份三明治似乎特別美味。

原來,課本上沒有教曉我們的是 :有些時候我們根本連逃避的權利也沒有。

路,該如何地走才算出色、才算漂亮,大抵從來沒有一個既定答案,已然我們卻絕對有能力選擇走得快樂。

走得快樂,相比走多遠多高來得珍貴動人。還未到結尾一刻,我們永遠不會預計得到前面有多明媚的風光在等待我們。日後,那段回憶之路,必然會繼續在背後為我們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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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早已成了僞裝
意志、體力及 "精算", 要準確計算所需要帶備的東西(特別是食物)及其重量!

飲水可以就地取無污染雪山冰川河水!

東方人的體能稍遜, 心理質素更要強, 記住走過的分义路, 以免迷途. W 路線很有意思, 走過的人便明白.
老鼠扛刀滿街找貓
百內呀~~~我幾乎是以一隻腳完成W路線~但是此景......值得!!!
我要讓情敵當伴娘
我們每人要以三隻腳才能完成W路線!

完成後把第三隻腳放在路上, 又讓給下一手有需要的人! (百內的'江湖規矩')
哥能毀你清白就能給你未來
只能佩服您們真是一群勇腳馬,記得那次的torres del pine之旅是在元月份,剛好是南半球的夏天,那時兒子讀國二,我們一行是早上7:00出發,請旅館幫我們準備便當,我們回到旅館是晚上10:00,天還微亮,因為永晝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