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逝去的夢 - 記再訪「馬丘皮丘」

開拖拉機環遊世界
年長以後,夢裏的景色總覺朦朧一片,不比童年時來得清晰鮮艷,要是滲入了夢裏的記憶本身並無著色,或混沌一團,那更甭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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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踏了個空,要不是旁人及時拉了我一把,我早已經墜入萬丈深淵去。

除了偶爾一現的輪廓,眼前的景緻只餘下一片迷糊。是霧是煙也是雨,萬物都沾濕透徹,心裡也淌著涙。

在滂沱大雨中攀山越嶺行了三整天,最後卻是一無所收獲。十年前初探印加古道 (Inca Trail), 只有失望而回,回憶中只有白濛濛一片,以後對 「馬丘皮丘」竟然印象全無。

要魂牽夢縈也談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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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凝視著面前拔地而起的雪山(Salkantay),不禁祈求一番。於這主宰印加雨水的神祗而言,這要求並不為過,尤其是現在正值旱季,只要它老哥不要再有反常異動罷了。

Salkantay 土語意思為 Savage, 中文意譯應作「猛」山,如雨勢之凶猛,因其位置方向正好座在代表雨季來臨的南十字星 (Southern Cross) 之下。

舊地重遊,不過路線大相徑庭。

此前一晝夜,由海拔二千多米的小鎮 Mollepata 踽踽而至面前四千六百多米高的 Salkantay Pass,已經差不多下了一半天大雨。雲繞霧凝,今早還贈慶下了一埸鵝毛大雪。要不是天穹忽地撕開了窿,差點連面前巍峩嶄絕的雪山 Salkantay 也要緣慳一面,重蹈十年前的覆轍。

正將破雲而出的 Salkantay ( 6,271m )。

此時雪已停而風亦止,極目遠眺,都是如蓋層雲。兩旁山勢靠攏,漸而騰升。前面儘管是巍峨雪山,只有山腳可見,其餘僅能憑空想像其形貌。倏瞬間風聲颯颯,只吹得眼前一亮,雲影冉冉上升,流光奔湧間,淡淡有如水墨的山影便隱隱躍現。我把握時幾,不再蹉跎,一鼓作氣向 4,600 米高的 Salkantay Pass 衝刺,旋踵間雲開山現,除了絲絲如棉似絮的浮雲還繚繞其側,Salkantay (6,271 m)和倚傍其側的 Humantay (5,473 m) 山便橫亘眼前,供人一窺全豹。

Salkantay Pass 上短暫的好天氣,近者為 Salkantay, 遠者為 Humantay。

只見眼前山勢向西北伸延再折而向東,山下層巒疊嶂,雲霧翻滾,偶爾露出一片鬱鬱蔥蔥,正是安弟斯山脈 (Andes) 樹線 (Tree Line)下的雲林 (Cloud Forest)。再往東延,地勢更底,那是世界之肺,亞馬遜叢林之所在了。

倏瞬間濃雲又再聚攏,後面人聲漸沸。好不容易才擺脫了煩囂,我只不願再墮塵網。我遂揮一揮手便告別了 Salkantay,並慶幸終能一睹其貎,雖然短暫如斯。

踏上那迂迴曲折而下的山徑,上升的雲霧慢慢浸白了眼前一切。下面一千八百多米深處便是翠綠的 Santa Teresa 河谷,那裡距離 天空之城 「馬丘皮丘」(Picchu) 只有三十多公里之遙而已。

從 Salkantay Pass 下山的長路。

較之 Inca Trail,Salkantay Trek 更要多行一晝夜,能否如願以償,兩天後便自有分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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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經河谷的 Rio Santa Teresa 上流淙淙有聲。匯集了不同支流,到了 Salkantay 北端山腳便倏地湍急起來。昨天從上鳥瞰,兩旁茂密的雲林擠得中間只餘一線白練,騰騰水聲僅偶爾可聞;現在身緣其側,水聲震耳。抬頭一望,只見兩岸坡上綠樹成蔭,層層疊疊,井然有序,向藍天一擠,只餘一條長長的藍色緞子,與翠綠一映,格外明媚照人。

昨天一行,Salkantay 似以許願。

Santa Teresa 河谷一景,藍天白雲。

隱隱作痛的腳尖,經過一晚休息,現已無礙。驟降一千八百多米的山路是昨夜人們的話題,今天的續談。

河谷依東而去,地勢漸次下降,空氣便愈加潮濕,兩岸一片盈翠欲滴。溫度驟增,不禁汗流夾背,不過沿途花蹤果影處處,令人目不暇,不到中午眼前一亮,已彽河谷中段,地勢開揚,涼風過處,心神俱爽。

河谷內生滿了小士多啤利 ( 草莓 )。請不要採摘,這些是屬於當年地野生動物的。

這些不是草莓花。

不知名的野花,爭妍鬥麗。

河谷內這戶人家的小狗十分近人,不過行得吁吁呼氣,一摸肚內一大硬塊,想是腫瘤罷。

Rio Santa Teresa 上的獨木穚,其實十分牢靠。

河谷內的小瀑布。

河谷內的石頭。

今天的行情到此為止,不久落後的遠足者也堪堪到步。人聲漸沸,接載往下一村落 Santa Teresa 的車輛也魚貫開出,疏導遊人。

如我所料,老闆斬釘截鐵的誓言,其實早已應驗,怪不得他滿口都是漏風的金牙了。多出了的團友,唯有被安置到了其他仍末爆滿的旅遊車內。到了車頂都擠滿了團友的背囊和遠足裝備,狹窄車廂內也再塞無可塞,給壓得齜牙咧齒、身材碩大的團友也恨不得變作無知無覺的行囊時,車子才一抖一震,顫巍巍地出發了。

外面 Rio Santa Teresa 依然故我,熾熱的陽光下,一片波光粼影中,浩浩蕩蕩地朝著往下遊的大河 Rio Urubamba 匯合去。

接近與河流 Santa Teresa 同名小鎮 時的河谷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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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ta Teresa 背靠的「小」山。

我喜歡高山,小鎮 Santa Teresa 只有三千多米高的小「崗」,與 Mollepata 後面的雪山 Tacarhuay 一較,自然不甚得我的青睞了。記得前天沿著曲曲折折的小徑,繞過了數個小山溝,經過無數片農田,向北一折便瞧見 Tacarhuay 橫亘於前。

剛給雲層蒙了頂的 Tacarhuay ( 5,428m )。

此行所見數山之中,當以此山最為險惡,其上冰川拾級而下,直撲下面百丈深淵,其勢岌岌可危;兩旁岩壁愈加峭拔,如削筆立。和洵的陽光一照下,滿佈簇簇草叢 (tussock grass) 的崖壁中段沁出一片耀眼金黃,犬牙交錯其下是盈翠欲滴的半熱帶植坡。往上是黑巉陡壁,覆有班駁的殘雪,雲繞霧凝,俱向主峰望之更險更陡處靠攏,碧天也為之一束。

Tacarhauy 的山坡都是十分陡峭。

Tacarhuay 下半熱帶的植坡。

在往 Tacarhuay 途中的小女孩,十分愛嬌活潑。

小女孩的玩伴。

面仰大山,不禁為之氣奪。之前無可奈何之下要選擇參加遠足團的不快也一數而清。

兩晝夜如轉瞬間,便與大山作別。回到低地,心情也如地勢起伏。冷眼望著民宿內張燈結采,為今晚的派對預備,我心情更為失落。

長滿花卉的 Santa Teresa。

傍晚時份,獨個兒坐在小鎮的廣場側,和貓狗嬉戲,逗弄孩童作樂,反而更為愜意。一不留神連晚飯時間也錯過了,便將就幫襯街角賣燒烤的熟食檔。想不到女嫗推薦的烤羊腸串燒較我大學時在新疆所嘗的更見肥美,一股焦香油脂未曾真箇已撲鼻而來,味道不消説更是豐膩可口,外層脆而內軟,膻而不臊,熱刺刺地一咬肉汁脂芳四散,怪不得圍著檔子的主顧都異口同聲擊節而説 「 Muy Rico !」了。賓主同歡,加上我插科打諢,氣氛更形熱鬧。

這集在 Santa Teresa 民居內的貓很像我小時養過的家貓模樣。

這只狗盡忠職守,連餵以香噴噴的羊肉也不能屈,就是不讓人經過小巷。

Tchaikovsky 的第四交響曲末章要失落的人到人群中尋回生氣,現在我找到了。

Tchaikovsky Symphony No.4 Finale -(4th Movement ) : Seoul Phil Orchestra - YouTu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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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kantay Trek 地圖。

這是連續第二天的好天氣了,從 Santa Teresa 行到 「馬丘皮丘」下的鐵路站 「Hidroelectrica」,旋踵便離開了吃得滿面塵土的公路,轉而循著鐵道軌迂迴前進。景色此時便漸入佳景,一旁 Rio Urubamba 在千刃絕壁下緩緩而過,其上峰巒羅列,大有飛來突起之勢。其中最深秀蔥鬱,有彩色旗幟插於峰頂者應是 Cerro Machu Picchu,乃「馬丘皮丘」後的大山。從下上望,抬得頭頸也酸了,才隱約分辦到那圓圓的一墩應是 Wayna Picchu, 「馬丘皮丘」旁的孤峰。

鐵路站 Hidroelectrica 旁的人工瀑布,供發電之用。

沿著路軌行,那尖峰便是 Cerro Machu Picchu ( 3,051m )了。

Cerro Machu Picchu 峰頂的彩虹旗,是印加古國的國徽,與同性戀無關。

天際一片蔚藍,除了一些落不成雨的厚雲,今天登臨 「馬丘皮丘」者,想必大有所獲。

九曲十彎的 Rio Urubamba,依然哼著千載不變的潺潺之音,送走了印加王朝,迎來新的統治者,從王國經過殖民地,又蹣跚地踏進了獨裁與共和民主,現今的總統 Humala 忽左忽右,時而鐵腕,時而民粹,真不知道伊于胡低了。

到達 「馬丘皮丘」下的市集,「溫泉」鎮 (Aguas Calientes) 已是下午三時許了。才剛踏上混凝土路,便頭上霍地落下一隻十厘米長的大蟲,彎彎長大的口器 (Mandible),嚇得同行者大呼小叫。我拿在手上一看,不過是一只 Dobsonfly (Corydalus cornutus),一種無害的大浮蜉,觀賞一會便由它去了,好讓它繼續那不過一週短短的生命。

Dobsonfly 只有不過一週生命,成蟲後便不會進食。

十年磿劍,只有一次短短七天的機會。

進過晚飯,住進自己的套房,洗滌過後,忽地心中一動,自己畢竟已是第二次到訪,應該十二分滿足才是,不管明朝天氣如何, 我亦應開懷視之。

窗外遠處雖然一片燈火通明,卻奪不了山間的皓月明輝。隱隱約約的銀河點綴那黝黑深邃的夜空,不知現在的古城是何等光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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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迷團,總讓人多加遐想,神馳之時不覺滲入了浪漫。「馬丘皮丘」不是最後的保壘,亦不是神宮,原來是真真正正被遺忘之都 — 只靠繩記 (Quipu) 和歌謠傳事的社會,一代人的殆沒,令建於印加皇帝 Pachacuti (1438-1472) 期間的行都,在他歿後不久便消失在後人的記憶之中,最後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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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不曾魚肚白,凌晨四時閘口前便已有長長的隊伍了。口中呼出的熱氣,正反映遊人高亢的情緒,耆老與年青人一樣都滿面神釆。不久閘門開了,遊人便呼嘯洶湧而上,從下上望,一列列照射燈緩緩而上,像摸黑送殯拜祭也似,又像撲火燈蛾,究竟是什麼令得慕名之人如痴如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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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腳架放在墳石守護者石屋 ( Hut of the Caretaker of the Funerary Rock) 下的磐石之上,摒心靜氣等待黎明前的一刻。

與週遭趾高雀躍的遊人比較,我心內只有平靜。

黝黑的天空看不透,只有遠山的輪廓若隱若現。

我閉上眼睛感受拂身的微風,清新怡人的氣息,靜謐清幽。

倏地閉上的眼睛也能感受到那微妙的陰暗明滅,我慢慢張開眼瞼,遠方的山頂便開始渲染了金色的剪影。

冉冉上升的晨曦靜靜地翻過了右面的千峰萬仞,不經意地溜下了數線微光,與繞纏的雲霧築起犬牙交錯的光幢。靜靜的孤峰沾上了光芒,便慢慢蛻下了黝黑的外衣,漸漸露出底下綠意茵然的新翼。正在凝眸定睛細看時,遠山倏地變得湛藍耀眼,四下澹然輝生,雲奔霧湧間,耀目的斜暉傾洒而下,正中的孤峰和週遭的屏山重巒都沾上了一片金光。像舞台上的主角,「馬丘皮丘」在下降的金光中慢慢踱出了黑暗,層層城廓浸得一片輝煌。鬼斧神工,在旋踵轉足的絕壁上,竟然藏有如斯建築,屹立於連綿的祟山峻嶺之間。

黎明剎那時的「馬丘皮丘」。

馬丘皮丘」後山的獨木穚,曾有澳洲遊客貪玩試跳,墜下百米致死。

「馬丘皮丘」下的山崗輪廓。

「馬丘皮丘」內的石屋。

聞名的拘日石 ( Intihuatana )。

「馬丘皮丘」賴以存活的梯田階丘,減低了山泥傾瀉的機會。

「馬丘皮丘」內放養的駱馬 ( Guanaco )。

我和媽媽。

我回身一望,南面孤高的 Salkantay 超然拔起於眾嶺之上,皚白的頂峰在陽光下像是對著我眨眼笑了。

從「馬丘皮丘」往南瞧的 Salkantay。

「馬丘皮丘」的一草一石都沸騰了,在旭日下載歌。

綠的螢綠,白的爍金。

這麼精采的顏色,將來在夢裏或記憶裏都會難以忘懷。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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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Salkantay Trek 與 Inca Trail 都各有千秋,依景色而言,我倒覺得前者更爲壯觀,地貌更為多趣,既有冰川高山,亦有河谷小鎮,人文與自然景色都較為豐富。再者,能在到訪 「馬丘皮丘」前一晚好好休息,更能有精神欣賞其美。

不過無論前者或後者,都必定遊人如鯽,畢竟我們不比年長的人好運氣,因為那時世界還很大,海洋還是十分浩瀚,河谷仍是很深,高山依然險峻,隔涉的地方,只留待有毅力的有心之士。

製作了此行之旅的音樂影像,剪接較諸之前的首作技巧更為純熟。首兩首音樂來自安弟斯山區的民謠,較為陌生。最後一首人人都耳熟能詳,不贅。

因為版權關係,你可能要用卓上電腦收看,不便之處敬請包涵。

如前作一樣,內容分為三個部份:

第一部:孤獨的山 — 節錄

http://youtu.be/dgptHLf-JR0?t=2m33s

這是我最喜歡的部份,腳程快的我離群而去,始能體會山之禪韻。

第二部:河谷 — 節錄

http://youtu.be/dgptHLf-JR0?t=6m10s

多了一些特寫和 3D 影像,以介紹中途行程為主。

第三部 : 天空之城 — 節錄

http://youtu.be/dgptHLf-JR0?t=8m30s

不用多述,美麗的景色自會説話。

希望你也能分享我感受過的美景。如欲觀着最佳畫質,請選擇 720P 播放。

一氣呵成,片長大約十二分鐘。

Touching the Clouds - Salkantay Trek to Machu Picchu - YouTube

謝謝
向日葵開過的夏天
大山的氣勢,真的很磅礡,謝謝分享~~讓我們也得以感受這樣的美景~
貓小喵
很棒的文章
謝謝
奈何橋上唱國歌
謝謝分享~~讓我們也得以感受這樣的美景~
男人是條狗誰騷誰牽走
感謝分享如此讚的文章^^
抽煙解寂莫
曝光技巧佳,整體取景優美,精采難得的作品,感謝分享。
懶癌晚期
好美的風景! 感謝分享~
我計劃明年去秘魯
想請問這段路程的挑戰度有多高? 費用約多少?
我平常很少爬山,不知能否順利走完....
各安天涯
好特別 好漂亮的地方 感謝分享(Y)
分手後的思念叫犯賤
寫得真好!又把我拉回幾年前走salcantay trail 進馬丘比丘的美好記憶啦! ;-)
海水不比淚鹹
答 Hungtracy 兄:

Salkantay Trek 只有一段較為陡峭,也不過上升百來米左右,全程其實由小鎮 Mollepata 至 Salkantay Pass 都是緩緩而上,只要適應高山反應,以我所見,年輕人以至耆老都能完成。

另外 Salkantay Pass 之前的營地 Soraypampa 有馱馬可供租用,如體力不支,可考慮使用。

預算團費大約為 150 -200 美元左右。
願此生與你再無瓜葛
叢山峻嶺的世外化之地「馬丘皮丘」~很難想像是曾經有高度文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