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北克 Lübeck，波羅的海漢薩女王
萌妞優酸乳
北德海邊的第一大城，當然是自由漢薩城市漢堡，不過說到中世紀的漢薩同盟，漢堡在同盟中還只是二哥而已，領頭大姊是隔壁的 Lübeck 呂北克，號稱「漢薩女王」Königin der Hanse。漢堡與呂北克一個通向北海、一個通向波羅的海，中間用一條 Elbe-Lübeck-Kanal 運河連接兩個流域，北德這片平原沙洲與溼地，一望無際，與全球刻板印象中的中南部德國高山森林截然不同，今日正是北德風力發電的好地方，看著窗外一片三菱風車，就知道呂北克快到了，波羅的海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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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在丹麥日德蘭半島兩邊，漢堡與呂北克各掌握一片海洋、各自位在兩河匯流處、甚至同樣在匯流處整地做出河中島成為水上城市。呂北克，位在 Trave 河與 Wakenitz 河匯流處，也將兩條河全部整治成護城河，圍出呂北克這個河中央的蛋形堡壘，也就是今天的 Innenstadt。要從火車站進入 Innenstadt，還要先經過兩條運河，分別是中世紀呂北克的內城牆與外城牆碉堡，在橋頭公園鎮守城市大門的，是德意志帝國開國皇帝 William I 以及開國元老「鐵血宰相」俾斯麥 Otto von Bismar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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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漢堡一樣，呂北克一直都是神聖羅馬帝國自由城、也是漢薩同盟城市，甚至更是漢薩同盟盟主，不過在地理大發現後，16 世紀起海洋貿易霸權就由掌控歐洲的漢薩同盟落到掌控美洲非洲的西班牙葡萄牙手中了。漢薩同盟在 17 世紀實質解散後，呂北克還是獨自營運大港撐了兩百年，直到先有拿破崙佔領、後有俾斯麥與德意志帝國強勢併吞，才變成今日的德國二級城市。在這麼個象徵自由獨立商業城的呂北克門口，放上德意志帝國的皇帝宰相，不是在讚頌她身為漢薩女王的中世紀海權歷史，而是囂張地宣示：漢薩女王儘管權傾一時，還不是乖乖給我德意志帝國統一了？
漢堡與呂北克，都缺乏那種典型的日耳曼民族性格，畢竟他們幾百年來擁抱的不是南方山林而是北方海洋；被併入德國的漢堡仍然保持了「自由漢薩城市」之邦級行政區 Bundesland 地位，呂北克卻很淒慘地被一再降格成為 Schleswig-Holstein 邦下的次級城市。今日，若要緬懷呂北克叱吒風雲的光榮年代，就要穿越呂北克的入口城門 Holstentor 豪斯登門，跟著唸一遍 “Concordia domi foris pax”「團結向內，和平對外」，呂北克的確是務實重商的漢薩女王，不搞戰爭不搞權術，用合作代替對抗，讓同盟幾百個城市雨露均霑。當代所有遊客，來呂北克毫無例外地一定最先經過這個城市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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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北克是個島嶼孤懸在水中，只有東西南北四大城門與陸地連接，固若金湯。豪斯登門只是其中的西門而已，而且本來一個們就有前後四大關口，今日只留下了規模最大的中城門；不過呂北克的觀光規劃很體貼，居然在其他被拆掉的城門舊址上，還做出了維妙維肖的城門小模型，讓我們想像一下以前從陸上進城的重重關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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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呂北克的中央大街 Breite Starße，儘管與漢堡的市中心商業區完全是兩個層次的格局，儘管街旁以古宅小店為主不如漢堡的百貨大樓，在週六下午逛起來的人潮看起來卻更多更熱鬧。漢堡有條穿越半個城市的 Mönkebergstraße，呂北克這條 Breite Straße 卻紮紮實實地從北門開始，縱向穿越全城直到南門，正是呂北克將近九百年歷史中獨一無二的 High Street。
乍看呂北克的地圖，我第一個想到了同樣是歐陸北方的大港布魯日，兩個都是還城運河圍出的河中小雞蛋。但仔細看看，呂北克與布魯日非常不同，布魯日的運河延伸到了城內，呂北克則在城內完全沒有運河只有道路；布魯日蛋形外括內的街道布局是向心放射狀，呂北克則是正交的格子狀街道、長方形街廓，都是筆直的街道少有曲折小巷。因此，街上總是能看到一整排面寬一致的雙斜屋頂街屋，每一棟都是整齊的磚造山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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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還有很多是磚造的階梯山牆，這與身在低地國比利時的布魯日可就有異曲同工之妙了。布魯日也有很多法蘭德斯階梯山牆，裝飾豐富花俏，充滿古城的童話夢幻感；不過呂北克的階梯山牆大異其趣，直挺挺地，立面內容可以開哥德式尖拱窗，立面外括還可以是方方整整的磚頭階梯，而且磚頭一路堆到底外表都不收邊，就算有收邊也只是低調地收在後面，而不像布魯日裝飾得美輪美奐。代表北海低地國的布魯日，與代表波羅的海漢薩同盟的呂北克，在中世紀的歐陸北邊分庭抗禮，都是商港霸權龍頭，城市面貌卻不太一樣，相較於富麗優雅的布魯日，呂北克似乎多了一分務實與直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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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布魯日的運河，呂北克的運河也顯露這個直率的性格。布魯日的運河從南邊穿越城門流向城內，一段段蜿蜒曲折，經過好幾段不同城市區域、在好幾個不同的城內碼頭上貨卸貨，最後從北邊出城流向海邊：呂北克的 Trave 河一樣是由南往北流，卻分兩股沿著城市外環，在外環一堆碼頭倉庫上貨卸貨後，在北方再度匯流奔向大海。因此，旅遊布魯日玩的多是城內，旅遊呂北克卻也很值得走在護城河邊，看運河上的老帆船、看碼頭旁林立的倉庫、看河畔綠蔭後的鹽倉庫 Salzspeicher、看尖塔林立的老城天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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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平坦的北德低地，老城天際線絕不會像多山的南德那樣錯落有致，那也沒關係，北德古城就靠自己蓋起人工天際線！呂北克有七大教堂，總共八大鐘塔，這些塔都是又高又細的尖塔，與中南歐紮紮實實把塔樓蓋到頂的石頭高塔截然不同。由於這裡是北德，是海邊沙地，不但無法供應石材而只能用砂土燒磚，而且地盤也不夠穩撐不住那麼多石頭重量，因此，呂北克教堂們清一色是磚造，砌磚頭蓋大教堂自有其高度限制，如果還想再高，就來堆木結構綠屋瓦的輕盈尖塔。仔細看看呂北克教堂們，鐘塔的紅磚部分往往只佔總高度的 1/2 到 2/3，剩下的高度就全讓木造尖塔衝業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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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呂北克老城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亮點 Brick Gothic 磚造哥德建築。哥德式建築，從 12 世紀開始在歐洲大流行，各國都愛用石頭堆起細柱、飛扶壁、尖拱筋、玻璃彩窗的大教堂，一起來拼誰蓋得更高、誰更接近上帝。歐陸北部北海與波羅的海沿岸沒這地質條件，不產石頭只有磚頭也要來趕上哥德式流行，居然用磚頭也玩出很多新花樣，高塔就算沒石造哥德式高、尖拱窗就算沒石造哥德式大，該有的還是都有，而且靠不同顏色的紅磚與黑磚搭配，還可以做出非常細緻的配色與磚疊線腳，與石造哥德式靠石像雕琢立面的方式各有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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磚造哥德式，還有我們台灣人非常熟悉的傳統民居元素「鐵剪刀」anchor，用鐵件錨釘將木樑與磚牆緊密結合在一起，這在我們台灣是荷蘭人傳過來後在地化的技術，與荷蘭地形相似的呂北克當然也有，而且很素樸，在老城中央最醒目的瑪麗教堂正立面上就這樣毫不怕醜地亂釘一通，雖然有點太直率了，結構邏輯倒是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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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來呂北克只有時間看一個教堂，也許瑪麗教堂 Marienkirche 就是首選。磚造的瑪麗教堂，儘管中殿不可能蓋得像英德法典型的石造大教堂那麼高，但它很細緻地拿捏了空間比例，把教堂中殿寬度也縮得窄一點，仍然成功塑造高聳狹長的神聖感；室內裝修則不像石造大教堂將石頭質感露明，而只留下尖拱筋的磚疊織理，其餘牆面天花以素白色粉刷一遍後，仿照隔鄰波蘭的彩繪裝飾，用畫筆代替石造大教堂紮實又費工的雕刻，簡單漂亮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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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呂北克老城，大致可以沿著中央大街 Breite Straße 分北中南三段漫遊。中間段，就是最重要的市場廣場 Markt，有別於一般中世紀大廣場作為市中心四通八達的開放空間，呂北克這市場廣場不臨街，而讓瑪麗教堂與市政廳包圍在街廓中央，像是市政廳建築群中的大中庭。
市政廳 Rathaus 也是在呂北克欣賞磚造哥德式建築的重點，雖然它不像教堂們一樣擁有高聳的大尖塔，卻有好多支小尖塔，像是插了好多支旗子迎風飄揚。市政廳是呂北克的驕傲，早在 13 世紀中一拿到「帝國自由城」特許後就很開心地起造了，每個階段蓋得都不太一樣，較早的一翼用紅磚、較晚的一翼用黑磚，臨街表面則乾脆把紅磚與黑磚混合搭配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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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廳磚牆上有類似大教堂的尖拱窗也有百花圓窗，只可惜這些窗洞大多被填平了、其他的則露出背後的藍天而沒有室內，這就是二次大戰轟炸的痕跡。呂北克畢竟在海邊，1942 年春天成為英國皇家空軍空襲的第一站，位在海邊又在河中島上的呂北克，在夜間月光下水面上非常清楚，因此當了第一個轟炸目標。以中世紀漢薩同盟為傲的納粹德國很生氣，也就此反擊了一次專門轟炸歷史名城的空襲行動 Baedeker Blitz，英國文化古城約克巴斯坎特伯里通通都在名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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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時嘴上說以漢薩同盟為傲，事實上希特勒一直都不太喜歡呂北克，因為在希特勒崛起時呂北克居然拒絕他來做政治宣傳，在得勢後於 1937 年狠狠把呂北克享譽了七百多年的「自由漢薩城市」Freie und Hansestadt Lübeck 之頭銜與自治地位給拔掉了。原來，雖說漢薩同盟自 17 世紀起已沒落了三百年，但呂北克自己直到 20 世紀初仍然是個貿易大港，城裡富商與企業雲集，這也才有家道中落的 Thomas Mann 譜寫自傳式的《豪門世家》Buddenbrooks，就以瑪麗教堂對面這間 Mann 家族曾度過美好時光的 Buddenbrookhaus 布登布魯克之家為故事場景。
呂北克這個重商的城市，城市中央的核心土地當然是屬於市民行會的市政廳與市場廣場，坐落在這裡的瑪麗教堂只是次要的教區教堂，真正呂北克的宗教勢力中樞則在 Breite Straße 南段，這裡有 Petrikirche 聖彼得教堂、還有 Aegidienkirche 聖吉爾教堂、最後由主教座堂 Dom zu Lübeck 鎮守城南的磨坊區城門 Mühlentor。這塊南方的土地早在 12 世紀剛建城時就開發了，早在呂北克創立漢薩同盟之前就設了教區蓋了主教座堂，也聚集了本篤會等修道院聚落，包括今日轉用作聖安娜美術館 St.-Annen-Museum 的奧古斯汀修女院。大致上，城南這一塊是教會的領域，當然在 16 世紀宗教改革運動呂北克投身路德派陣營後，這些修道院都關閉了，今日只剩下教堂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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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有教會的主教座堂、城中有市民行會的市政廳，城北則有代表貴族勢力的城堡。沿著 Breite Straße 走到城北底端，這個北門就叫作 Burgtor 城堡門，與城西的 Holstentor 豪斯登門為現存的兩大古城門之一。正好位居河流匯流出海的半島底端戰略位置，此地從 8 世紀斯拉夫人就蓋過城堡，一直到 12 世紀呂北克建城仍然在這蓋伯爵城堡 Burg Bucu，把城北這一區開發成貴族領域，剛好與城南的教會領域分庭抗禮。不過 13 世紀中貿易有聲有色的呂北克得到「帝國自由城」之自治權後，伯爵自此離去，城堡自此廢棄，被教會轉用為 Burgkloster 城堡修道院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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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中世紀城市總是有貴族、教會、市民三個勢力，據守城堡、大教堂、市政廳三個基地分庭抗禮，不過身為自由漢薩城七百年的呂北克是個沒有貴族的城市，一切的建設與文化都是由市民打造出來的，包括菁英市民富商巨賈，以及底層市民如工匠漁夫和水手。北邊的廣場 Koberg 牛山市場，就是城北的生活中心，這裡的生活不屬於城中央的市政廳與大宅商人等菁英，而屬於底層市民。
牛山市場的教堂是 14 世紀興建的 Jakobikirche 聖雅各教堂，從興建之初就是屬於此地漁夫和水手的勞工教堂，也是庇佑海上遠洋旅人的教堂。此教堂以聖雅各為名，就是要庇佑中世紀的朝聖旅人，因為呂北克正是西班牙聖地牙哥朝聖之路 Camino de Santiago 朝聖之路的一站！今日全球背包課趨之若騖的朝聖之路，已經有點像是個健行夏令營了，舒舒服服搭個飛機去法國甚至去西班牙出發就好；不過在中世紀，朝聖之路才沒在畫什麼起點，在歐洲任何地方的教徒都要從家鄉出發，歷盡千山萬水也不怕。譬如，北歐斯堪地那維亞的教徒們就要飄洋過海來到呂北克，下了船來到 Koberg 先進入聖雅各教堂，然後才開始歐洲大陸上的步行旅程。
朝聖者們在聖雅各教堂禮拜完後，還可以在廣場上的 Heiligen-Geist-Hospital 聖靈醫院打個尖，調養身體恢復元氣後再出發。醫院 Hospital 與旅館 Hotel 兩字本是同源，因為中世紀的醫院與旅館本是一體，所謂醫療，不外就是給一路疲憊的旅人們修養一下，用各種水療藥草等等各種前現代醫學土法煉鋼，替往來的朝聖者與十字軍騎士們袪除染瘴癘之氣。在呂北克看到聖靈醫院，令我想起了布魯日的聖約翰醫院，這兩地都是送往迎來的港口過站；布魯日聖約翰醫院由聖約翰醫療騎士團成立，呂北克聖靈醫院則由聖靈兄弟會修道士們成立，照顧的當然不只朝聖者，還有城裡各種傷病的漁夫水手勞工們，也收留各種無家可歸的城市邊緣人。
不過在 16 世紀投身新教陣營的呂北克裡，聖靈兄弟會這種修道士組織就在宗教改革中被解散了，醫院就轉型為世俗的收容所 Alterheim 由民間基金營運。無獨有偶，對面的 Schiffergesellschaft 船員公會之家也有同樣的故事，這個以照顧水手生活生計為職志的中世紀勞工社福機構，本來也是由此地的聖雅各兄弟會修道士們營運，以照顧水手生活生計為職志，但 16 世紀修道院被解散後，就於 1535 年由市民組織船員公會接手。門牌上寫 "ANNO 1535" 只是船員公會接手的年代，但這個水手之家的歷史還可以再往上追溯一百多年。
在一般中世紀城市都由教會修道院來做的慈善福利設施，在呂北克由富商市民扛下來做也不落人後。也不只是中世紀，直到今天呂北克仍然處處有市民發起的文化建設，譬如在這區看來和呂北克歷史八竿子打不著的偶戲劇院 Figurentheater 與偶戲博物館 Museum für Puppentheater，就是由當地富裕市民 Fritz Fey 家族的私人收藏設立基金會所成立，居然還成為世界數一數二齊全的偶戲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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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喜歡漢堡和呂北克這兩個自由漢薩城市的地方，它們的歷史地景重商，處處是富商巨賈大宅，處處是富裕的同業公會，但這些早期資本主義的城市也沒有一味賺錢而忘記了市民生活，在漢堡有 Laeizhalle 音樂廳這樣由富商發起的藝文建設，在呂北克更有由同業公會扛下的後中世紀時期醫院與社福。商人會賺大錢，卻也有自己的志向與理想，也會主動以基金會或慈善組織等各種形式回饋社會，這就是漢薩城市的慈善市民意識 Mäzenatischer Bürgersinn，市民權不只是用專業與經濟文化等資本來界定，還要有推己及人兼善全城的團結意識，這也正呼應了呂北克格言 “Concordia domi foris pax” 「團結向內、和平對外」。
曾經叱吒風雲的漢薩同盟總部，今日呂北克已成了文化之城，不但有磚造哥德世界遺產，有君特葛拉斯也有湯瑪斯曼、有偶劇院與偶戲博物館、還有 1920s 老劇院與 2000s 音樂廳。與漢堡同為漢薩城市，但今日已經遠遠不能和與時俱進的歐洲第二大港漢堡相比了，呂北克已然沈睡，正如中世紀的低地國勁敵布魯日。也許《豪門世家》Buddenbrooks 才是呂北克的寫照，一個貿易商家族，短短百年潮起又潮落；一個波羅的海漢薩女王，也不過叱詫風雲三百年左右，還不是終歸沉寂？但是 Buddenbrook ㄧ家姐弟們還是要自力更生，呂北克的ㄧ代代新市民們也要拋下過去的滄桑，打起精神面對未來。失去了商業大城地位的呂北克，卻保留了漢堡保不住的中世紀老城。漢薩女王也許已隨著河水飄然遠去，但女王的華服衣冠仍化作五百年磚造哥德城市，跟著河水生生不息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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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漢薩女王呂北克，在同盟於 16 世紀起分崩離析後，只剩下兩位小弟漢堡與不來梅繼續頂著漢薩家族頭銜，胼手胝足走入二十世紀末，終於苦盡甘來等到了 1980 現代漢薩同盟的復興 Städtebund DIE HANSE 漢薩城市聯盟，並於 2014 年五月由老女王呂北克成功舉辦一年一度的 Hansetag der Neuzeit 新時代漢薩節，主題就叫作 Lübeck auf Immerwiedersehen「呂北克永遠會再相見」！
在這全球貿易的年代，漢薩同盟再也不聚焦於航運霸權，而轉型為文化商貿旅遊的城市結盟，就奠基於這個歷史的緣份；新同盟也不再獨尊老女王呂北克為總部，不論是今日仍稱霸海洋的漢堡不來梅、還是沈睡幾百年的布魯日呂北克、不論是皇城故都克拉考、還是現代首都里加塔林，兄弟姊妹都要平起平坐輪流職掌漢薩主席，一起用文化交流在新世紀繼續傳承漢薩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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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在丹麥日德蘭半島兩邊，漢堡與呂北克各掌握一片海洋、各自位在兩河匯流處、甚至同樣在匯流處整地做出河中島成為水上城市。呂北克，位在 Trave 河與 Wakenitz 河匯流處，也將兩條河全部整治成護城河，圍出呂北克這個河中央的蛋形堡壘，也就是今天的 Innenstadt。要從火車站進入 Innenstadt，還要先經過兩條運河，分別是中世紀呂北克的內城牆與外城牆碉堡，在橋頭公園鎮守城市大門的，是德意志帝國開國皇帝 William I 以及開國元老「鐵血宰相」俾斯麥 Otto von Bismar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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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漢堡一樣，呂北克一直都是神聖羅馬帝國自由城、也是漢薩同盟城市，甚至更是漢薩同盟盟主，不過在地理大發現後，16 世紀起海洋貿易霸權就由掌控歐洲的漢薩同盟落到掌控美洲非洲的西班牙葡萄牙手中了。漢薩同盟在 17 世紀實質解散後，呂北克還是獨自營運大港撐了兩百年，直到先有拿破崙佔領、後有俾斯麥與德意志帝國強勢併吞，才變成今日的德國二級城市。在這麼個象徵自由獨立商業城的呂北克門口，放上德意志帝國的皇帝宰相，不是在讚頌她身為漢薩女王的中世紀海權歷史，而是囂張地宣示：漢薩女王儘管權傾一時，還不是乖乖給我德意志帝國統一了？
漢堡與呂北克，都缺乏那種典型的日耳曼民族性格，畢竟他們幾百年來擁抱的不是南方山林而是北方海洋；被併入德國的漢堡仍然保持了「自由漢薩城市」之邦級行政區 Bundesland 地位，呂北克卻很淒慘地被一再降格成為 Schleswig-Holstein 邦下的次級城市。今日，若要緬懷呂北克叱吒風雲的光榮年代，就要穿越呂北克的入口城門 Holstentor 豪斯登門，跟著唸一遍 “Concordia domi foris pax”「團結向內，和平對外」，呂北克的確是務實重商的漢薩女王，不搞戰爭不搞權術，用合作代替對抗，讓同盟幾百個城市雨露均霑。當代所有遊客，來呂北克毫無例外地一定最先經過這個城市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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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北克是個島嶼孤懸在水中，只有東西南北四大城門與陸地連接，固若金湯。豪斯登門只是其中的西門而已，而且本來一個們就有前後四大關口，今日只留下了規模最大的中城門；不過呂北克的觀光規劃很體貼，居然在其他被拆掉的城門舊址上，還做出了維妙維肖的城門小模型，讓我們想像一下以前從陸上進城的重重關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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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呂北克的中央大街 Breite Starße，儘管與漢堡的市中心商業區完全是兩個層次的格局，儘管街旁以古宅小店為主不如漢堡的百貨大樓，在週六下午逛起來的人潮看起來卻更多更熱鬧。漢堡有條穿越半個城市的 Mönkebergstraße，呂北克這條 Breite Straße 卻紮紮實實地從北門開始，縱向穿越全城直到南門，正是呂北克將近九百年歷史中獨一無二的 High Street。
乍看呂北克的地圖，我第一個想到了同樣是歐陸北方的大港布魯日，兩個都是還城運河圍出的河中小雞蛋。但仔細看看，呂北克與布魯日非常不同，布魯日的運河延伸到了城內，呂北克則在城內完全沒有運河只有道路；布魯日蛋形外括內的街道布局是向心放射狀，呂北克則是正交的格子狀街道、長方形街廓，都是筆直的街道少有曲折小巷。因此，街上總是能看到一整排面寬一致的雙斜屋頂街屋，每一棟都是整齊的磚造山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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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還有很多是磚造的階梯山牆，這與身在低地國比利時的布魯日可就有異曲同工之妙了。布魯日也有很多法蘭德斯階梯山牆，裝飾豐富花俏，充滿古城的童話夢幻感；不過呂北克的階梯山牆大異其趣，直挺挺地，立面內容可以開哥德式尖拱窗，立面外括還可以是方方整整的磚頭階梯，而且磚頭一路堆到底外表都不收邊，就算有收邊也只是低調地收在後面，而不像布魯日裝飾得美輪美奐。代表北海低地國的布魯日，與代表波羅的海漢薩同盟的呂北克，在中世紀的歐陸北邊分庭抗禮，都是商港霸權龍頭，城市面貌卻不太一樣，相較於富麗優雅的布魯日，呂北克似乎多了一分務實與直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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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布魯日的運河，呂北克的運河也顯露這個直率的性格。布魯日的運河從南邊穿越城門流向城內，一段段蜿蜒曲折，經過好幾段不同城市區域、在好幾個不同的城內碼頭上貨卸貨，最後從北邊出城流向海邊：呂北克的 Trave 河一樣是由南往北流，卻分兩股沿著城市外環，在外環一堆碼頭倉庫上貨卸貨後，在北方再度匯流奔向大海。因此，旅遊布魯日玩的多是城內，旅遊呂北克卻也很值得走在護城河邊，看運河上的老帆船、看碼頭旁林立的倉庫、看河畔綠蔭後的鹽倉庫 Salzspeicher、看尖塔林立的老城天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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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平坦的北德低地，老城天際線絕不會像多山的南德那樣錯落有致，那也沒關係，北德古城就靠自己蓋起人工天際線！呂北克有七大教堂，總共八大鐘塔，這些塔都是又高又細的尖塔，與中南歐紮紮實實把塔樓蓋到頂的石頭高塔截然不同。由於這裡是北德，是海邊沙地，不但無法供應石材而只能用砂土燒磚，而且地盤也不夠穩撐不住那麼多石頭重量，因此，呂北克教堂們清一色是磚造，砌磚頭蓋大教堂自有其高度限制，如果還想再高，就來堆木結構綠屋瓦的輕盈尖塔。仔細看看呂北克教堂們，鐘塔的紅磚部分往往只佔總高度的 1/2 到 2/3，剩下的高度就全讓木造尖塔衝業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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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呂北克老城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亮點 Brick Gothic 磚造哥德建築。哥德式建築，從 12 世紀開始在歐洲大流行，各國都愛用石頭堆起細柱、飛扶壁、尖拱筋、玻璃彩窗的大教堂，一起來拼誰蓋得更高、誰更接近上帝。歐陸北部北海與波羅的海沿岸沒這地質條件，不產石頭只有磚頭也要來趕上哥德式流行，居然用磚頭也玩出很多新花樣，高塔就算沒石造哥德式高、尖拱窗就算沒石造哥德式大，該有的還是都有，而且靠不同顏色的紅磚與黑磚搭配，還可以做出非常細緻的配色與磚疊線腳，與石造哥德式靠石像雕琢立面的方式各有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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磚造哥德式，還有我們台灣人非常熟悉的傳統民居元素「鐵剪刀」anchor，用鐵件錨釘將木樑與磚牆緊密結合在一起，這在我們台灣是荷蘭人傳過來後在地化的技術，與荷蘭地形相似的呂北克當然也有，而且很素樸，在老城中央最醒目的瑪麗教堂正立面上就這樣毫不怕醜地亂釘一通，雖然有點太直率了，結構邏輯倒是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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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來呂北克只有時間看一個教堂，也許瑪麗教堂 Marienkirche 就是首選。磚造的瑪麗教堂，儘管中殿不可能蓋得像英德法典型的石造大教堂那麼高，但它很細緻地拿捏了空間比例，把教堂中殿寬度也縮得窄一點，仍然成功塑造高聳狹長的神聖感；室內裝修則不像石造大教堂將石頭質感露明，而只留下尖拱筋的磚疊織理，其餘牆面天花以素白色粉刷一遍後，仿照隔鄰波蘭的彩繪裝飾，用畫筆代替石造大教堂紮實又費工的雕刻，簡單漂亮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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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呂北克老城，大致可以沿著中央大街 Breite Straße 分北中南三段漫遊。中間段，就是最重要的市場廣場 Markt，有別於一般中世紀大廣場作為市中心四通八達的開放空間，呂北克這市場廣場不臨街，而讓瑪麗教堂與市政廳包圍在街廓中央，像是市政廳建築群中的大中庭。
市政廳 Rathaus 也是在呂北克欣賞磚造哥德式建築的重點，雖然它不像教堂們一樣擁有高聳的大尖塔，卻有好多支小尖塔，像是插了好多支旗子迎風飄揚。市政廳是呂北克的驕傲，早在 13 世紀中一拿到「帝國自由城」特許後就很開心地起造了，每個階段蓋得都不太一樣，較早的一翼用紅磚、較晚的一翼用黑磚，臨街表面則乾脆把紅磚與黑磚混合搭配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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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廳磚牆上有類似大教堂的尖拱窗也有百花圓窗，只可惜這些窗洞大多被填平了、其他的則露出背後的藍天而沒有室內，這就是二次大戰轟炸的痕跡。呂北克畢竟在海邊，1942 年春天成為英國皇家空軍空襲的第一站，位在海邊又在河中島上的呂北克，在夜間月光下水面上非常清楚，因此當了第一個轟炸目標。以中世紀漢薩同盟為傲的納粹德國很生氣，也就此反擊了一次專門轟炸歷史名城的空襲行動 Baedeker Blitz，英國文化古城約克巴斯坎特伯里通通都在名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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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時嘴上說以漢薩同盟為傲，事實上希特勒一直都不太喜歡呂北克，因為在希特勒崛起時呂北克居然拒絕他來做政治宣傳，在得勢後於 1937 年狠狠把呂北克享譽了七百多年的「自由漢薩城市」Freie und Hansestadt Lübeck 之頭銜與自治地位給拔掉了。原來，雖說漢薩同盟自 17 世紀起已沒落了三百年，但呂北克自己直到 20 世紀初仍然是個貿易大港，城裡富商與企業雲集，這也才有家道中落的 Thomas Mann 譜寫自傳式的《豪門世家》Buddenbrooks，就以瑪麗教堂對面這間 Mann 家族曾度過美好時光的 Buddenbrookhaus 布登布魯克之家為故事場景。
呂北克這個重商的城市，城市中央的核心土地當然是屬於市民行會的市政廳與市場廣場，坐落在這裡的瑪麗教堂只是次要的教區教堂，真正呂北克的宗教勢力中樞則在 Breite Straße 南段，這裡有 Petrikirche 聖彼得教堂、還有 Aegidienkirche 聖吉爾教堂、最後由主教座堂 Dom zu Lübeck 鎮守城南的磨坊區城門 Mühlentor。這塊南方的土地早在 12 世紀剛建城時就開發了，早在呂北克創立漢薩同盟之前就設了教區蓋了主教座堂，也聚集了本篤會等修道院聚落，包括今日轉用作聖安娜美術館 St.-Annen-Museum 的奧古斯汀修女院。大致上，城南這一塊是教會的領域，當然在 16 世紀宗教改革運動呂北克投身路德派陣營後，這些修道院都關閉了，今日只剩下教堂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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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有教會的主教座堂、城中有市民行會的市政廳，城北則有代表貴族勢力的城堡。沿著 Breite Straße 走到城北底端，這個北門就叫作 Burgtor 城堡門，與城西的 Holstentor 豪斯登門為現存的兩大古城門之一。正好位居河流匯流出海的半島底端戰略位置，此地從 8 世紀斯拉夫人就蓋過城堡，一直到 12 世紀呂北克建城仍然在這蓋伯爵城堡 Burg Bucu，把城北這一區開發成貴族領域，剛好與城南的教會領域分庭抗禮。不過 13 世紀中貿易有聲有色的呂北克得到「帝國自由城」之自治權後，伯爵自此離去，城堡自此廢棄，被教會轉用為 Burgkloster 城堡修道院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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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中世紀城市總是有貴族、教會、市民三個勢力，據守城堡、大教堂、市政廳三個基地分庭抗禮，不過身為自由漢薩城七百年的呂北克是個沒有貴族的城市，一切的建設與文化都是由市民打造出來的，包括菁英市民富商巨賈，以及底層市民如工匠漁夫和水手。北邊的廣場 Koberg 牛山市場，就是城北的生活中心，這裡的生活不屬於城中央的市政廳與大宅商人等菁英，而屬於底層市民。
牛山市場的教堂是 14 世紀興建的 Jakobikirche 聖雅各教堂，從興建之初就是屬於此地漁夫和水手的勞工教堂，也是庇佑海上遠洋旅人的教堂。此教堂以聖雅各為名，就是要庇佑中世紀的朝聖旅人，因為呂北克正是西班牙聖地牙哥朝聖之路 Camino de Santiago 朝聖之路的一站！今日全球背包課趨之若騖的朝聖之路，已經有點像是個健行夏令營了，舒舒服服搭個飛機去法國甚至去西班牙出發就好；不過在中世紀，朝聖之路才沒在畫什麼起點，在歐洲任何地方的教徒都要從家鄉出發，歷盡千山萬水也不怕。譬如，北歐斯堪地那維亞的教徒們就要飄洋過海來到呂北克，下了船來到 Koberg 先進入聖雅各教堂，然後才開始歐洲大陸上的步行旅程。
朝聖者們在聖雅各教堂禮拜完後，還可以在廣場上的 Heiligen-Geist-Hospital 聖靈醫院打個尖，調養身體恢復元氣後再出發。醫院 Hospital 與旅館 Hotel 兩字本是同源，因為中世紀的醫院與旅館本是一體，所謂醫療，不外就是給一路疲憊的旅人們修養一下，用各種水療藥草等等各種前現代醫學土法煉鋼，替往來的朝聖者與十字軍騎士們袪除染瘴癘之氣。在呂北克看到聖靈醫院，令我想起了布魯日的聖約翰醫院，這兩地都是送往迎來的港口過站；布魯日聖約翰醫院由聖約翰醫療騎士團成立，呂北克聖靈醫院則由聖靈兄弟會修道士們成立，照顧的當然不只朝聖者，還有城裡各種傷病的漁夫水手勞工們，也收留各種無家可歸的城市邊緣人。
不過在 16 世紀投身新教陣營的呂北克裡，聖靈兄弟會這種修道士組織就在宗教改革中被解散了，醫院就轉型為世俗的收容所 Alterheim 由民間基金營運。無獨有偶，對面的 Schiffergesellschaft 船員公會之家也有同樣的故事，這個以照顧水手生活生計為職志的中世紀勞工社福機構，本來也是由此地的聖雅各兄弟會修道士們營運，以照顧水手生活生計為職志，但 16 世紀修道院被解散後，就於 1535 年由市民組織船員公會接手。門牌上寫 "ANNO 1535" 只是船員公會接手的年代，但這個水手之家的歷史還可以再往上追溯一百多年。
在一般中世紀城市都由教會修道院來做的慈善福利設施，在呂北克由富商市民扛下來做也不落人後。也不只是中世紀，直到今天呂北克仍然處處有市民發起的文化建設，譬如在這區看來和呂北克歷史八竿子打不著的偶戲劇院 Figurentheater 與偶戲博物館 Museum für Puppentheater，就是由當地富裕市民 Fritz Fey 家族的私人收藏設立基金會所成立，居然還成為世界數一數二齊全的偶戲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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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喜歡漢堡和呂北克這兩個自由漢薩城市的地方，它們的歷史地景重商，處處是富商巨賈大宅，處處是富裕的同業公會，但這些早期資本主義的城市也沒有一味賺錢而忘記了市民生活，在漢堡有 Laeizhalle 音樂廳這樣由富商發起的藝文建設，在呂北克更有由同業公會扛下的後中世紀時期醫院與社福。商人會賺大錢，卻也有自己的志向與理想，也會主動以基金會或慈善組織等各種形式回饋社會，這就是漢薩城市的慈善市民意識 Mäzenatischer Bürgersinn，市民權不只是用專業與經濟文化等資本來界定，還要有推己及人兼善全城的團結意識，這也正呼應了呂北克格言 “Concordia domi foris pax” 「團結向內、和平對外」。
曾經叱吒風雲的漢薩同盟總部，今日呂北克已成了文化之城，不但有磚造哥德世界遺產，有君特葛拉斯也有湯瑪斯曼、有偶劇院與偶戲博物館、還有 1920s 老劇院與 2000s 音樂廳。與漢堡同為漢薩城市，但今日已經遠遠不能和與時俱進的歐洲第二大港漢堡相比了，呂北克已然沈睡，正如中世紀的低地國勁敵布魯日。也許《豪門世家》Buddenbrooks 才是呂北克的寫照，一個貿易商家族，短短百年潮起又潮落；一個波羅的海漢薩女王，也不過叱詫風雲三百年左右，還不是終歸沉寂？但是 Buddenbrook ㄧ家姐弟們還是要自力更生，呂北克的ㄧ代代新市民們也要拋下過去的滄桑，打起精神面對未來。失去了商業大城地位的呂北克，卻保留了漢堡保不住的中世紀老城。漢薩女王也許已隨著河水飄然遠去，但女王的華服衣冠仍化作五百年磚造哥德城市，跟著河水生生不息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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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漢薩女王呂北克，在同盟於 16 世紀起分崩離析後，只剩下兩位小弟漢堡與不來梅繼續頂著漢薩家族頭銜，胼手胝足走入二十世紀末，終於苦盡甘來等到了 1980 現代漢薩同盟的復興 Städtebund DIE HANSE 漢薩城市聯盟，並於 2014 年五月由老女王呂北克成功舉辦一年一度的 Hansetag der Neuzeit 新時代漢薩節，主題就叫作 Lübeck auf Immerwiedersehen「呂北克永遠會再相見」！
在這全球貿易的年代，漢薩同盟再也不聚焦於航運霸權，而轉型為文化商貿旅遊的城市結盟，就奠基於這個歷史的緣份；新同盟也不再獨尊老女王呂北克為總部，不論是今日仍稱霸海洋的漢堡不來梅、還是沈睡幾百年的布魯日呂北克、不論是皇城故都克拉考、還是現代首都里加塔林，兄弟姊妹都要平起平坐輪流職掌漢薩主席，一起用文化交流在新世紀繼續傳承漢薩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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