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8北印度Solan-關於,以一個國際志工的身分去印度。

是夢就會醒
「出發是為了去陌生的遠方,給自己取得面對挑戰的勇氣─那個國度名叫印度。」

鬧鐘準時在七點響起,熟悉的曲調讓還在夢中迷迷糊糊的人下意識彈起身子,撞到頭之後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好半响後我才能迷濛地看見週遭的環境─啊,現在是台灣時間七點,”那裡”才凌晨四點半呢。

躺回床上昏昏沉沉之際還有點不放心,又掙扎著再感受一次,這濕度是台灣的濕,昨晚開的冷氣還轉著老舊的聲響,軟硬適中的架高單人床上放著高度剛好的枕頭。頭上沒有關了太熱開了又吹的人頭暈的大電扇;身邊沒有總是早起半小時或一起賴床到最後一刻的夥伴,是了,回到台灣了。

我閉上眼放心沉入夢裡,然後不意外的,又夢見前兩週那個簡陋單純的小環境。

從偌大的餐廳空間往上走,遇到馬路之後右拐,幾步路就能看見簡單且永遠不鎖的鐵閘門。閘門內是狹窄的階梯,拾級而上會先經過總是坐不下,但發言時又略顯空曠的會議室,右手邊則是一過濾飲水就響起垃圾車音樂的濾水器室。再往上走會經過國際志工們畫到一半還未完成的世界七大奇景壁畫,還沒到,得再上一層才能看見簡單的女生宿舍,那是一棟白牆木窗櫺小平房,當然,也是沒有鎖頭的;女生宿舍的盡處是常常沒有熱水的浴室和廁所,一回頭正對著另一團台灣志工的宿舍,隱隱約約還傳出活力無窮的笑鬧聲。這一路蜿蜒的景象畫成了在印度服務兩週時不知不覺依賴甚深的「家」─Ruc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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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Ruchi出發,沿著唯一那條山路直往下走半小時,經過幾公里裡內唯一一間雜貨店後就可以看見我們服務的地點。那是一所可愛的小學。穿過窄門的斜坡,單層長方形的紅磚矮屋座落在一大片草坪上,小屋的柱子漆成白色而地板被水泥整齊鋪平,隔間裡舖了巨大的薄毯供人休憩。學校裡僅僅只有兩個班,讓了一間教室做志工們的休息室以後,就得有一個班的小蘿蔔頭在學校的走廊上課。我們要進行的工程是建個給孩子用的小水塔,沒有全自動的機器或任何先進的器具,只有人力組成的生產線和一個經驗老道但有點害羞的工匠老大哥。要是在台灣,這個簡單的工程可能只是兩三個人一兩天的事,但在甚麼都要徒手做的北印度Solan地區,計算出的是十四個生手和八到九個工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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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工的日子步行抵達學校後,我們總要先和一群小小孩子打過招呼。那些小小女孩總穿著紅白細格子相間的及膝裙裝配同款式長褲,而小小男孩的水藍色襯衫總有東一塊西一塊的調皮記號,黑色的小西裝褲上佈滿上磨下磨的痕跡。有一兩個小傢伙的褲底破了洞特別涼快,平常看似不太在意,一付自由自在的模樣,但是旁人一笑就羞的一溜煙跑不見影子。

二十來張黝黑的小臉上統一鑲著黑曜石般的大眼珠,挺鼻樑,總缺幾顆牙的嘴角吊著搗蛋的笑。他們大多只及我的腰部,難得幾個比較高的也不過到肩膀,可是工作的時候偶爾這些小小幫手的加入總能大大提升效率。身邊有那些小不點的時候,我們手腳也不自覺變得更勤快,在那一刻認真勞動的理由變的簡單而清晰。因為喜歡這些笑容和搗蛋鬼的表情,所以,要為他們的飲水和方便更努力一點。但其實有時候喜歡這個工作並不需要這麼多理由,只是因為專注在單調重複的綁鐵絲或攪拌沙土的動作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我會放空腦袋裡太多的雜訊,讓自己以這種方式靜靜地整理心情。

工作遇雨暫停或是中午休息的時候我常捨不得睡,喜歡拿出準備好的畫具和筆記本,對著山嵐漫過的山頭開始塗鴨,然後等著一張張小臉和好奇的小手來簇擁我,來吵著輪流當某個頁面的創作者。那樣的快樂很簡單,一支畫筆幾張紙、幾個裝的下小身體來做兔子跳的麻布袋,或是一雙用過放在門檻上的工作手套都可以讓他們笑的無比燦爛。他們有一百種與電視螢幕或加工產品無關的自創遊戲,他們就是隨時都想掛在你身上盪來盪去的小皮猴。有時候你被那有點粗魯的動作惹毛,要追著他們跑幾圈或狠下心來不理她們,但很快的,又忍不住去偷偷看他們和別人玩耍時那種活力四射的表情。

隨著水塔的形狀一天一天完整,我們開始記得大多數一開始看起來長的都一樣的臉孔。習慣她們正著、倒著或從肩膀後斜斜突然冒出的模樣,習慣早上打完招呼之後會有幾個比較愛撒嬌的小身體往自己撲過來,也開始會在他們背起書包回家前大聲叫出他們的名字然後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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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塔完工的那一天,這些點滴和我們眼中光芒萬丈的成品一起烙印進心裡。我心知肚明,也許在日後無數梯加入服務行列或路過的人眼裡,那只是個有一點傾斜的灰色圓塔,也可能那些大笑的小臉有一天終究會忘記這熱鬧夏天的兩週紀事,就像一開始經過前人的成果時,那些小工程對我來說曾經只是一個個“IND零幾”的代號一樣。且不說後來它們都跟著自己的經驗,在想像中一一變成很有趣的故事,比起被別人記得,更重要的是我會一直記著當我們誠懇認真的工匠大哥說出「完工」的那一瞬間,周遭每個夥伴的眼神還有我們不由自主說出的那句:「“我們的”水塔,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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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們習以為常的時間長度來計算,兩週很短,差不多不過是兩個週末的晏起或與家人朋友的嘻笑怒罵,在生活裡有時輕的甚至留不下名為記憶的痕跡。但在這個遙遠的國度裡,我們在規律的作息及固定的簡單環境感受最精采的喜怒哀樂。我們睡不習慣的床鋪慢慢變得舒服;那原本以為會難以下咽的食物其實很好入口而且值得喜歡;我們發現怎樣才能又快又好的就地取材,讓搬砂鏟土攪水泥這件事變得更容易些;我們給太陽曬得頭暈眼花中了暑;我們在凌晨出發,一起坐上不斷拋錨的火車,在水洩不通充滿異味的人流中顛了幾倍車程的時間才去到一個熱鬧的城鎮,而那裡的住宿環境有潮濕的能扭出水的床單、吸血蛭以及堵在浴室排水口的肥大死老鼠;我們在異地著涼生病,發著燒也還是想去工作的地方和夥伴一起努力;我們即使生了病也一起喝點小酒大聲唱歌,然後小病復發又不舒服了好久;我們和好幾個國家的文化交流、衝擊、互相抱怨看不慣的事情,然後又一起哈哈大笑的接受每個國家不同的行事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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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幕幕的記憶太鮮明,以至於在最後一刻要坐上車離開之前,人人心裡都翻覆著新湧起卻來勢洶洶的離愁,於是我們發現在我們把辛苦的或快樂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細嚼慢嚥以後,兩週變的很長很長。在我們覺得自己來為別人做些甚麼的同時,整個過程在自己身上也寫下忘不了的記憶,那也就是,我一直期待會發生的那種“特別效應”。

搭上回國的飛機時,我想起出發前和自己一再確認的那件事。早早查過了印度的資料,明知道這不是趟輕鬆隨興的旅程,也明知道在國外做勞動工作不容易,那麼來這趟不求舒適不要吃好又勞動辛苦的旅程,到底想要的是甚麼?

大學畢業後我開始背著背包用自己的方式啟程去看世界,習慣坐在每個城市或鄉下的角落,靜靜的觀察人們在地生活的一舉一動,雖然收集世界文化遺產也很重要,但我更珍惜旅行中每次不經意遇見的人文景象。幾年前做過一次長達15個月的旅行,當時我在當地做各式各樣的工作,從熟悉的溝通到最不需要技巧的基本勞動,回國後雖然回到自己習慣的領域,但也時時想起那段軌道以外的生活,同時想著怎樣才能一直保持著那個取得“特別效應”的庇蔭之後,能夠爽朗面對事情的自己。這樣的想法很強烈也特別重要,那總讓我覺得必須做點甚麼。這趟印度國際志工行其實不能說是旅行反而更像是「生活」,是我曾經熟悉過,那種在旅行以外能用一種慢慢生活腳踏實地的態度,去感覺異國去認識不同面貌的在地風俗的「生活」;是我夢見過很多次,然後又被這次短期歷程給加持過的那種特別的護身符;是當你說起簡單的幸福時,我能會心一笑記起的最單純的快樂,也是值得一再品味且截然不同的幸運。

再想想出發的原因,與其說為了在遙遠國度裡留下甚麼感人肺腑或流芳百世的成就,我倒寧可誠實的說是因為面對想要正視內心那股「需要為自己做些什麼」的聲音。在日復一日習以為常的生活裡,有時候我們需要跳脫習慣的軌道,透過為遙遠的「別人」努力,去看見我們早不以為意的其實有多麼重要,去相信這世界除了我們習慣的視野以外,總還有更多種更寬廣的樣貌存在。

飛機即將起飛,而心裡其實還有千百種答案搶著做這題申論題的結果,於是我對自己笑了笑,要是決定不了誰才是真正的答案,那每一種都該是正確的,且讓他們並列在出發的理由裡吧。出發可以有無限個理由,但成為行動以後,「結果」往往會變成帶來勇氣的魔法,點在每一個出發又回來過的人心上,化為回到常軌生活中面對每項挑戰的力氣。但這千真萬確是光聆聽絕不能理解,非要親身去感受才能獲得的秘密武器。
這或許也是我染上旅行或是異地工作這些癮頭之後就戒不掉的原因之一,不,或許不是戒不掉,是從不想戒。

網誌連結:如果●我們都離家 出走。
http://www.wretch.cc/blog/dindones/9813101

國際志工相關資訊:
Ruchi :http://www.ruchin.org/index.html
傲嬌女王
好一個"印度國際志工行其實不能說是旅行反而更像是「生活」"~版主的生活方式可以讓很多追求時尚的都會子民感到汗顏才是!
一個很ok的男人
隨喜功德!
白天不懂爺的黑
感謝分享(Y)(Y)
棄我趁早
很喜歡這種用力生活的感覺!!!!
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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