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伊斯坦堡,之一

時光卑微了承諾
201062 2009/6/1 在伊斯坦堡亞洲岸的Kuzguncuk郊區海邊的公園,直接將自行車組起。

二十個小時前,我像是尿要剉出來的,推著前一晚才好不容易打包好,裝著自行車及一大堆雜物的大紙箱,等著登機。老爸開著跟教會借來的箱型車,媽坐在後座,從一早準備出門開始,就不住禱告,一面囑咐我要一路仰望上帝。出門前全家一起吃午飯,翻開聖經,讀的還是箴言四章十八節「但義人的路好像黎明的光,越照越明,直到日午。」他們說這是我名字的由來,子時是半夜十二點,午時是中午十二點,從最黑暗到最光明。這次遠行的Slogan也隱隱扣合這句經文,或說,我的名字。

中東和我是不是真的這麼有關聯,我不知道,只是看著爸媽花白的頭髮和日漸蒼老的面龐,真的覺得,這一次結束回來就夠了吧!

「妹妹預計年底從美國回來,這樣我們家終於可以團聚了。」說著說著,媽又提到幾年前她的綠卡因故被撤銷,連護照都被沒收,那裡都去不得,留在那裡打官司,心力交瘁之下又生了一場重病,「那時只覺得我什麼都不要,只想回家抱抱我的兩個孩子。」

沒想回家之後,兩個孩子卻不停的離家。

「總是要到臨走前,才想到要說這種話,平常的時候卻總是...」說著說著,她漸漸哽噎起來。

http://farm4.static.flickr.com/3497/4047883446_4ce50f3ee7.jpg 黛弗妮,及她的父母親。

二十個小時後,花了六十歐元直接從機場僱了一台箱型車(原想在機場直接組車,但將近一天一夜的搭機待、轉機時間中,幾乎不能成眠,已無多餘心力穿越伊斯坦堡外圍二三十公里壅塞混亂的高速公路了),來到伊斯坦堡亞洲岸的Kuzguncuk郊區,博斯普魯斯海峽盼的小公園,沙發衝浪接待者跟我相約的地方。

我將成堆行李卸下後,一位女孩馬上放下手邊的書本,從椅子上起身。長長的金褐色卷髮、淡藍色的大眼珠、希臘雕像般堅挺的鼻子、布滿藍色小碎花的連身裙,滿面笑容的迎向我。

我乒拎乓啷的拆開大紙箱組車,她繼續在一旁看書,我一瞥書名,是《第凡內早餐》。

「這本真是好看!書太多,永遠讀不完。」她笑一笑的說。

她的名字叫黛弗妮(Defne),希臘神話中,一個女神的名字。父親是土耳其人,母親是荷蘭人,現在正在這Kuzguncuk的公寓寫她的第一部小說。她開始慢慢跟我聊起這一帶的歷史發展,過去有許多猶太人、亞美尼亞及希臘人社群,但隨著土耳其獨立後民族主義高漲,加上這些久居此地的少數族裔比大多數土耳其人都來的富有,當窮苦的土耳其貧民無出路時,這些人就成了代罪羔羊。在政府有意的煽動之下,打劫、搗毀教堂、人身攻擊不斷,他們終至離開這快住了上百年的地方。現在留下的,只有一片片過去社群的古老墓園。

回到她的公寓,一進門即是一方如真似幻的景象,大開的窗戶像一片巨大的觀景窗,郵輪在博斯普魯斯海峽上緩緩移動,對面伊斯坦堡歐洲岸的山丘上是櫛比鱗次的樓房和清真寺尖塔,室內漆成絳紅色的牆壁與室外不透明的藍色天空相互掩映,書架上放置一本本土耳其與英文書籍,牆上參差貼著一張張古典繪畫、黑白攝影海報。黛佛尼打開電腦,一股熟悉的音樂流洩。

http://farm3.static.flickr.com/2458/4047889774_76c994a787.jpg

高亢悲壯的歌聲來自庫德族女歌手Aynur,在Fatih Akin的音樂紀錄片《Crossing the Bridge》中,她在土耳其浴池內的獨唱,只能用震聾發聵來形容。從電影、文學到音樂,我一一舉出曾看過的土耳其作品,她驚訝於我對土耳其的了解。免不了會聊到奧罕‧帕慕克(Orhan Pamuk),黛弗妮不太喜歡他的作品,「他的技巧很好沒錯,但是太過精密嚴謹,缺乏某種即興的趣味。」

的確,無論我對土耳其文化有多麼強烈的好奇,他的東西我幾乎都沒法看完,不太能從中獲得真實的感動。但一談到他在《伊斯坦堡,一座城市的記憶》用來形容這座城市的字眼:「呼愁」(Hüzün),我倆就開始猛點頭。

我不確定呼愁的明確意思,但大概不脫衰敗、凋零、殘破、憂傷之意。「我強烈推薦你坐渡輪過海峽後,一直沿海朝西走到Fener與Balat區,我非常喜歡這一帶,很少觀光客會來這裡,妳可以看到帕慕克說的呼愁。」那裡以前也是希臘、猶太社群群聚的區域,當他們被土耳其人趕走之後,空下來的樓房被大量從安那托利亞中部移來伊斯坦堡討生活的貧窮百姓佔居。除了老舊破敗的房舍,還有幾座過去重要的信仰中心,希臘東正教主教座堂、猶太會堂、保加利亞教堂,像是異類般的矗立在全是保守伊斯蘭教徒的區域。

黛佛妮要出門去採買,我不好意思剛來就獨自待在人家家裡,縱使已累得頭昏腦脹,還是跟她一起出門了。

當然,我自己也迫不及待,想趕緊出去看看這個睽違兩年的城市。這個我兩年前從中國西安出發,花了三個月時間才抵達的歐亞大陸中心。還記得沿著像工業末世景象的郊區向這座城市前進時,嘴裏不斷喃喃著伊斯坦堡的名字,所有壯麗的畫面盤旋在我腦海,當真正抵達時,它的面貌完全沒有令我失望,甚至更驚人。

當時儲存伊斯坦堡相片的硬碟全在巴塞隆納連同相機、日記被竊,許多人問我,會不會想再回去重拍,怎麼可能不想,這還是我最魂遷夢瑩的地方。問題是,機會會從天上掉下來嗎?

此時此刻,剛從天上降下來五個小時後,我已經踏進這座城市。摸摸臉頰,但仍不確定這是否是夢。

博斯普魯斯海峽上吹來的風依舊清新,清真寺尖塔的剪影依舊充滿韻律,渡輪一靠岸,我馬上老練的循著再熟悉不過的街道(就算閉著眼睛也會走),往索非亞大教堂走,這是第一個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建築。

途中還經過兩年前住的旅館,猶記得每晚都被樓下徹夜聊天飲酒的歐美遊客,還有正對面每到午夜準時開工的工地吵到不得眠。陳舊的樓面依舊,透過大門玻璃,我認出還裡頭的老闆,也還是老樣子。對面的大樓蓋了兩年只蓋到三樓。

http://farm3.static.flickr.com/2022/3600887795_fc5d95c8e1.jpg 兩年前住的,使我夜夜失眠的旅館。

http://farm3.static.flickr.com/2495/4047971592_32f4d59437.jpg 重新走進索菲亞大教堂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世界性不景氣,或是還不到旺季,街上的遊客少了許多(兩年前的八月從早到晚都是觀光客的身影)。排隊不要多久,就進到索非亞大教堂。一走進去,只見那完美的巨大穹頂被層疊的鷹架擋住一半,那震懾人心的一道道金黃光芒也好像不見了,整個空間的神奇魔力消失殆盡。我努力的找出角度,拍下剩下的半面穹頂、廊柱、回教書法、拜占庭壁畫...但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個歷史悠久、跟我無關的古跡。

爬上山丘,想再去另一個兩年前令我最心動的景點:蘇里曼清真寺。這是鄂圖曼帝國總建築師錫那(Sinan)最完美的作品,而清真寺外的制高點,更是鳥瞰金角灣的最佳據點,能看見整座城市像畫卷一般,在海灣及山丘上舒展開來。山丘下四周販賣各式五金用品的區域,有一座兩年前經過數次比較後,榮纓我心目中 「齋戒月免費晚餐」最豐盛冠軍的小清真寺。經過前面時,彷彿還能嗅到那夜裡飄動的陣陣香味,並看到排在四周土耳其人和善的臉龐。

走進蘇里曼清真寺,卻叫人完全傻眼。內部正在進行大整修,只圍出一方不到十坪大的小區域在入口邊邊,供信徒朝拜,什麼都看不到,清真寺外的觀景空間也全被圍起進不去。

走下山丘,進入從來就提不起什麼興趣的大市集,過加拉塔橋,夜還未降臨,Taksim廣場及獨立大道更一點也沒有兩年前那熱鬧、充滿活力的神采,看不見一組街頭藝人或遊蕩的吉普賽人。

雙腳的水泡磨得越來越疼,我極為失落的想著,差不多是該回黛弗妮家了。

from 直到路的盡頭 (http://tzewu.pixnet.net/blog/post/25221952)
我的幸福無法靠岸
"直到路的盡頭"有續集嗎?
因參加你的分享會後, 就決定去中東.
回來忙完我的相片與日記後才看完書.
有續集的話想再去買來看.
掌心的淚
在 Istanbul 長住的那段日子
也是我最懷念的時光之一

幾乎把Istanbul的 5-star hotels 住完了一輪
還是西班牙風格的住所,跟這個城市比較搭

當年在拉利利大學唸書因在書店打工而認識
一同午餐暢談人生氣質脫俗的日本女孩
現在不知到了何方......
淺淺の愛
好期待續集喔...(8)
被判無妻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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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集出爐

http://tzewu.pixnet.net/blog/post/26710613
墨城煙柳
謝謝你的分享,五年前因為電影香料共和國,我踏上了土耳其,那裏友善的人、空氣、食物以及清真寺的喚拜,五年後回想起來,似乎還是歷歷再現...
奶嘴奪了我的初吻
每次咀嚼"直到路的盡頭"都有不一樣的滋味。
以女王的姿態俯視全世界
"直到路的盡頭"有續集嗎?
因參加你的分享會後, 就決定去中東.
回來忙完我的相片與日記後才看完書.
有續集的話想再去買來看.
續集慢慢再摸索的寫當中,動作慢,得醞釀一陣子。
謝謝喲!
後來我愛的人都像你
在 Istanbul 長住的那段日子
也是我最懷念的時光之一

幾乎把Istanbul的 5-star hotels 住完了一輪
還是西班牙風格的住所,跟這個城市比較搭

當年在拉利利大學唸書因在書店打工而認識
一同午餐暢談人生氣質脫俗的日本女孩
現在不知到了何方......
真好啊...可以長住還有五星級旅館,心境絕對和寒酸的晃來晃去很不一樣吧。
受夠了等待
續集出爐

http://tzewu.pixnet.net/blog/post/26710613
之二原想過幾天再貼上沒想到馬上就被發現...總之想寫得深刻一點,不急著趕進度:)
故事配酒你配狗
謝謝你的分享,五年前因為電影香料共和國,我踏上了土耳其,那裏友善的人、空氣、食物以及清真寺的喚拜,五年後回想起來,似乎還是歷歷再現...
想要看電影中的土耳其,還有一部Fatih Akın的《天堂邊緣》絕對不可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