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騰堡 Rothenburg ob der Tauber,包著糖衣的小雪球

不再打擾願你安好
德國羅騰堡,位在德國浪漫大道上,號稱德國最童話最浪漫的小鎮!先別說羅騰堡,先來說羅騰堡的美食好了。這兩年從台北公館開始擴散的「羅騰堡小雪球」Rothenburger Schneeballen 正在台灣流行起來,一堆硬麵糊交纏黏結成為小球,外面淋上各種口味的糖衣,有巧克力有草莓有咖啡有抹茶,外面還可以淋些杏仁碎片或巧克力米等等 topings,就變成了美妙夢幻的羅騰堡小雪球!我在德國的時候也吃過幾次,外表很漂亮,一口咬下去,其實這口感也相當厚實,整顆熱量應該很高但也充滿幸福的暖意,不過... 老實說我覺得這和中港臺自清朝傳下來的傳統點心「沙其馬」沒有什麼太大不同,只是兩者外觀形狀不一樣、內裡密度不一樣、重點放糖的地方不一樣罷了。
羅騰堡 Rothenburg ob der Tauber,就像羅騰堡小雪球一樣,是個夢幻美妙的城市,在德國旅遊只要順路,沒有人會錯過它。在日本與台灣旅客心目中,它是德國中南部法蘭肯區必遊的「四堡」Würzburg, Bamberg, Nürnberg & Rothenburg 之一(雖然這「四堡」的「堡」其實有兩種意思...),而且在背包客棧多年的經驗中,每次有新棧友要在四堡之間取捨時,老棧友們幾乎都是無條件力挺羅騰堡。為什麼呢?也許就因為它實在太古色古香、太完整、太夢幻!相較於城市景點綿延長遠還要爬山的 Bamberg,羅騰堡古城完整景點密度高又集中;相較於堂皇大器的巴洛克城市 Würzburg,停留在 17 世紀中世紀晚期的羅騰堡小巧又可愛;相較於納粹大本營又被盟軍炸得亂七八糟的 Nürnberg,羅騰堡古色古香原汁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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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騰堡為什麼這麼古色古香又完整,彷若三四百年的近現代歷史完全沒有留下痕跡呢?和歐洲許多其他原汁原味的浪漫古城一樣,原汁原味,多少就表示它的歷史凍結在某個年代,而且是距離現代很遙遠的年代,在那時它可能遇到了大災難、或是城市發展受到重挫一落千丈,使得它大搞都更的意興風發戛然而止,冷凍到 21 世紀的今天變成所謂的「古色古香」與「原汁原味」,譬如比利時布魯日/Brugge/Bruges 停留在中世紀 15 世紀、義大利威尼斯/Venezia/Venice 停留在 16 世紀文藝復興、童話大道許多小鎮如 Hameln 與 Celle 則停留在 16/17 世紀之交的「威薩河文藝復興」,而羅騰堡,則停留在 1634 年一場黑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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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黑死病,羅騰堡的榮景一去不返,就這樣一路沉寂低調生活了三百年,沒有什麼經濟活動與閒錢蓋現代建築拆老房子,連城牆都沒錢也沒開發動機去拆除,這才保存得這麼完整。今天光看羅騰堡的小巧街巷,誰能想像,在 13 世紀末它可是與紐倫堡齊名的帝國自由城、是神聖羅馬帝國前二十大城、甚至城牆內人口已有五千人加上城牆外已經有兩萬人!在黑死病降臨前夕的三十年戰爭期間 1630s 甚至還有六萬多人!今日 21 世紀的羅騰堡人口都才一萬出頭而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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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些歷史上曾經輝煌、卻在半途遭遇大難戛然而止的城市,把古老城市凍結幾百年,才能在充滿浪漫主義鄉愁的 19 世紀末於歐洲崛起,成為舊貴族與 New Money 累積文化資本過程中青年養成趨之若騖的 grand tour「壯遊」城市景點之一,這些城市包括歐陸南部威尼斯、歐陸北部布魯日,當然也包括歐陸核心-羅騰堡。羅騰堡,的確是今日全球觀光旅遊產業在 19 世紀歐洲的濫觴之一;今日日本觀光客台灣背包客來德國一定要遊小巧可愛羅騰堡,19 世紀末英法有錢有閒菁英年輕人一樣要遊浪漫懷舊羅騰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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凍結的古城把腦筋轉到觀光生意上,是 20 世紀末全球所有沒落老城緊緊抓住的新希望、甚至連城市景觀只有日治時期與工業化四小龍時期的台灣,一樣把酒廠倉庫鐵道碼頭等等一股腦兒拿出來拼觀光,也許我們都要感謝羅騰堡 19 世紀居民們給了全球這樣的靈感?在 19 世紀末拼觀光,的確有其正面意義,畢竟在那連古蹟保存都八字才剛寫一撇、古城保存更是聽都沒聽過的年代,羅騰堡市民為了拼觀光,已經率先出資整修全城城牆與老宅,反正三百年來都沒拆,只要稍微整修粉刷一下換個屋瓦就好了,反正這時代什麼古蹟保存的嚴格科學標準都還沒建立,愛怎麼修就怎麼修,後人一樣無條件當作古蹟驚嘆又景仰,不像一百多年後一樣拼觀光的中國大陸古城整修怎麼修怎麼挨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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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羅騰堡已經三百年沒什麼旺盛的經濟活動了,19 世紀末才剛崛起的汽車對這裡也沒什麼意義,還不如放些馬車觀光客才會更愛,因此羅騰堡也率先順利地將古城劃設了無車區與徒步區、也規劃了保護古城景觀的新建築限制相關法規,讓觀光客來這裡可以忘卻一切醜陋的現代發展(有趣的是,那些 19 世紀醜陋的「現代」發展又被 21 世紀觀光客當成美麗的「古城」與「古蹟」),醉心享受遙遠的中世紀神聖羅馬帝國風華。當然,當代意義上的古城天際線保護、行人徒步區、與人車分道概念等都市計畫手法,絕對不會上溯到羅騰堡這個搞觀光的特例,不過特例就是有特權,當其他城市市民紛紛呼籲拆城牆鋪馬路時,只有羅騰堡反其道而行,而且市民們各個引頸企盼,因為這裡可不像其他德國城市努力發展工業,這裡拼經濟的希望早在 19 世紀末就是拼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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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對 19 世紀的菁英少年觀光客,還是對我們這些 21 世紀的普羅大眾背包客來說,羅騰堡都是「夢幻」與「浪漫」的代名詞,這不只是兩個世代旅人之間的共識,甚至也是納粹德國希特勒老闆的共識!發展了幾十年早期觀光的羅騰堡,在歐陸與德國那「原汁原味中世紀小鎮」的名號越來越響亮,也引起以巴伐利亞如慕尼黑與紐倫堡為主要據點的希特勒注意。羅騰堡,一個神聖羅馬帝國「第一帝國」的帝國自由城,當然是納粹德國「第三帝國」追本溯源的歷史靈感;羅騰堡低調純樸的生活過了三百年不變,在 1930s年代希特勒亟欲扭轉威瑪共和「墮落生活」之時,剛好就是清新健康巴伐利亞小鎮生活的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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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騰堡很快地在帝國政宣 propaganda 之下成為了最標準的「日耳曼生活」城市,每一棟房子有兄友弟恭的小家庭、家家戶戶有工作有車子有牛排、每一家如天使般的小兄弟姊妹都要盡情享受巴伐利亞登山健行生活鍛鍊身體與意志、小朋友長大了要加入各種納粹青年團學習健康純粹的領袖思想... 全德國最最最夢幻的羅騰堡,的確是納粹推廣清新明亮健康生活的最經典範例。很快地,不論是德國還是瑞士奧地利,任何嚮往納粹日耳曼神話的德語文化圈歐洲人,通通以羅騰堡作為理想城市與理想家庭的典範,各地日耳曼青年的 grand tour 不用去威尼斯或布魯日了,而要一批批來朝聖「最日耳曼的德國城市」羅騰堡。很快地,羅騰堡成為納粹時代最熱情的愛國主義小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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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騰堡市中心最重要歷史景點市政廳 Rathaus,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故事就是那 Meistertrunks「勝負一飲」的故事。在 1618-1648 令全神聖羅馬帝國日耳曼諸邦生靈塗炭的三十年戰爭中,羅騰堡於 1631 年被惡名昭彰的 Tilly 伯爵將軍攻陷,這位 Tilly 伯爵大屠殺不眨眼,在不遠處的的 Magdeburg 冷血屠城一次殺死三萬市民中的兩萬人;還好羅騰堡市長跟他拼酒拼贏了,讓屠夫 Tilly 願賭服輸饒過羅騰堡六萬人性命。以今日羅騰堡市政廳包裝這歷史故事的方式看來,的確讓觀光客們歡樂地津津樂道,但三瓶紅酒背後可是數以萬計血淋淋的性命呀... 而且這個歷史命運在三百年後再次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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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粹德國的愛國樣板城市羅騰堡,也在二次世界大戰中被美軍兵臨城下,這一回不等市長出面拼酒,改由景仰羅騰堡古城風情的美軍軍官主動釋出善意,答應只要投降就不把羅騰堡轟炸成平地。最愛國的羅騰堡居然投降得也最乾脆,使得羅騰堡在戰爭中幾乎沒受到什麼損傷,只有攻城初期城牆與部分民居的少量損壞,投降之後很快就原樣重建或修復回來了。在幾乎大大小小古城都曾被炸成平地的德國裡,羅騰堡,無疑是最原汁原味的城市!當然這也是她的好運氣,畢竟許許多多反對納粹的城市都一樣被英美轟炸機無情炸平了,最忠於納粹的樣板城市居然可以雲淡風輕毫髮無傷?世事無常,令人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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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論是看日本台灣美國德國的旅遊書,絕大多數都只會風花雪月地帶我們走訪繽紛亮麗的浪漫小鎮羅騰堡,畢竟她已經是德國浪漫大道的重點站;她雖然不是童話大道的一站,但「勝負一飲」的血淚故事被拿來當節慶當音樂鐘呈現,根本就已經被塑造成類似 Hameln 吹笛補鼠人或 Bremen 動物大樂隊一般的童話故事。的確,在書店翻一百本旅遊書、在網路上看一百篇遊記,羅騰堡都是這樣粉色、童話、繽紛、亮麗;就算是羅騰堡市政府旅遊局的官方出版品,對黑暗的納粹歷史雖不否認,卻避重就輕地轉移話題,專注介紹各種古色古香漂亮小房子、小廣場、小酒館、小節慶、小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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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旅人遊德國,在柏林與紐倫堡都願意認真面對納粹的黑暗歷史,但在羅騰堡就只想天真單純地享受浪漫,如果不從別處另外找本黑暗系的歷史專書或文章,光從一般羅騰堡旅遊資訊根本不可能看見這一面。這就是羅騰堡如羅騰堡小雪球 Schneeballen 的「糖衣」,小雪球內裡的沙其馬其實全球都有,就像全德國所有大城小鎮都一起分享了光明歷史也分擔了黑暗歷史;但只有羅騰堡,這個 19 世紀末就開始搞觀光的箇中老手,成功地塑造光鮮亮麗的童話浪漫表面,讓納粹黑暗歷史雲淡風輕地恍若不覺,繼續風花雪月地帶著笑臉送往迎來,日復一日招待一批批日本觀光客與台灣背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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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說羅騰堡在納粹樣板的「最經典日耳曼城市」時期,就是一番兩瞪眼的黑暗嗎?也不盡然,也許只是我這個旅人自己的有色眼光罷了。今人總是喜歡善惡分明、非黑即白,凡是納粹的就是壞的、凡是盟軍正義之師就是好的,但這真的不盡然。納粹儘管有許多邪惡面,厲行種族淨化宗教迫害還搞大屠殺數以百萬計,但平心而論,納粹在羅騰堡訴求的標準日耳曼生活,如果不是唯一的排他價值,其實它本身也很光明健康:每一家都有獨棟的房子、每一條街都有社區互助的生活、每一家都有現代生活所需的牛排與汽車、每一家的大人都有或智識或勞力的工作機會、每一家的小孩從小都要穿著登山鞋從事戶外活動,在巴伐利亞山水間培養宏觀大器的健康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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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騰堡,無疑地是個被糖衣美化的浪漫古城,不過就算揭開糖衣的外表,難道這羅騰堡小雪球 Schneeballen 就是不值一嚐的垃圾食物嗎?那也未必,羅騰堡小雪球去除糖衣後,仍然紮實地好吃(儘管熱量有點高);羅騰堡就算蓋上納粹歷史的陰影,這個古城與古城生活樣貌仍然美好而健康。只是我們遊人在羅騰堡,容易迷醉而不容易清醒。我們也許在柏林與紐倫堡可以知性地面對德國黑暗歷史而痛定思痛,我們也許在慕尼黑與新天鵝堡能夠感性地敞開心胸擁抱巴伐利亞名山勝水,但在羅騰堡,這個擁有知性黑暗歷史的納粹樣板城市,我們卻往往關起心中理性知性的那一面,放縱自己像是微醺一般忘卻憂愁享受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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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騰堡,在 20 世紀後期甚至 21 世紀初期,仍然一往無前雲淡風輕地堅守這個童話浪漫的基調,夢幻的觀光小店仍然一家家地開,連歐洲最龐大的聖誕玩具品牌 Käthe Wohlfahrt 都將總部設在羅騰堡。不論是黑暗歷史或光明歷史、不論是外表的糖衣還是內裡紮實的小雪球,一千多年歷史的羅騰堡 Rothenburg ob der Tauber 其實都是一個整體,只是你我身為旅人往往只選擇一個切片去片面欣賞它罷了。認清了羅騰堡的黑暗,認清了小雪球的糖衣,我們也許更能真正欣賞小雪球紮實的食物味道,也更能欣賞羅騰堡夢幻外衣下一步一腳印的古城千年生活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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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多人厭
很有氣氛的城市, 感謝分享!
二到無窮大
很高興又增長新知, 真的以前去只看到它的美輪美奐.
心葬深海
謝謝分享,過幾天後要去呢。
喧嘩的城空白的心
謝謝分享, 相好漂亮~~還加深了認識:)
見朕騎妓
前幾天去過
真的很美很童話
我個人覺得還是以主題
浪漫大道童話故事
比較適合這城市
也應該更吸引更多人來看
訫無雜念
謝謝分享,非常詳細,11月要去,好期待。
受夠了等待
謝謝你的分享!
讓我在去羅騰堡前,了解了不同於旅遊書上和大部分網友所描述的羅騰堡:-)